4.115

收到消息的郭崇韬马上展开了营救工作，按他的想法，罗贯是有错，但顶多是行政不作为，自己堂堂枢密使，要开脱一位县长不是什么难事。

可等他正式行动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跑到刑部，刑部的人说没有这个人，跑到御史台，御史台的说这个事情不归我们管，跑到大理寺，大理寺表示此事已通天。

后唐三个主管刑事案件的部门都表示自己与罗贯案件无关，郭崇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些部门办案，郭崇韬打声招呼，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显然，这个案件没有走法定程序，李存勖在私设公堂。第二天，李存勖的诏令出来了：斩！

郭崇韬赶紧入宫，找到李存勖。此时，他已经放弃为罗贯脱罪的想法。

只要救他一命就好，此人刚正不阿，实是国之良臣，他不该死。

“罗贯没有其它的罪行，他只是没有修好桥道，依法不当死！”

被诘问的李存勖火冒三丈，因为心虚，所以声音特别大。

“太后灵驾就要出发，我的车子都要经过，他不修好桥道，你还敢说他无罪！”

李存勖脑子很好使，也明白罗贯这点事判不了死刑，所以避开罪之轻重不谈，只抓住罗贯有罪不放。

于是，郭崇韬只好再次重申。

“罗贯是有罪，但应该先将审判文书交由刑法部门审议，根据朝廷的法典处置他，他就是死也无憾。”

这一回，李存勖装没听见。

郭崇韬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陛下万乘之主，却为难一个县令，就不怕天下人说陛下执法不公！”

显然，这种讲道理的劝说对李存勖毫无作用。我相信熟读春秋的李存勖明白一切治国的道理，但明白了并不代表一定做到，我小时候还明白认真读书能振兴中华，可一到玩的时候就把祖国完全抛在了脑后。

眼见着李存勖是铁了心要杀罗贯，郭崇韬使出了最后一招。

“这是我的错，要治罪就治我的吧。”

为了救罗贯，郭崇韬讲法津，讲程序，讲道理，到最后讲人情，而为了杀罗贯，李存勖只用了一样，耍流氓。

“罗贯是你的心腹，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李存勖袖子一挥，转身就走，回寝殿了。

郭崇韬赶紧跟了上去。

不能放弃，一旦让李存勖离开，罗贯必死无疑，可跟着跟着，他没办法尾随了。

快到大殿时，李存勖突然紧走二步，甩开郭崇韬，进入后，双手立刻拉上大门，将门关紧了。

难得啊，万金之躯的李存勖为了完成老婆下达的硬指标，不惜亲自劳动，闭门谢客。

在殿门外徘徊已久，最终，郭崇韬叹气，垂着头离开了。

不久后，罗贯的尸体在河南县府门前示众，身上伤痕遍布。

一般来说，能在史书上留上名字的都是干出过事情的，要是有传，那应该是干出了成绩（无论好坏）。罗贯同志有传，但让他挤身史册的，是因为不干事。

他不给太监办事，不给伶人办事，不给领导办事，甚至连皇帝的事他都不办。

他的所为没有记载于史料，但他的无为已经将其铮铮铁骨记于史册，为后人仰止。

4.116

罗贯死了，郭崇韬第一次感觉到无助。长于官场谋略的他已经很清楚，以前那种君臣之间的信任与默契已不复存在。甚至有的史书里记载，在为罗贯争论时，李存勖直接斥责郭崇韬是罗贯的朋党。

这是一个严历的指责，所谓朋党是帝王的大忌，其提防程度跟造反差不多。当然，这可能是李存勖被驳的恼羞成怒脱口而出，但这未必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管的太多了，你搞得文臣百官都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你眼里还有我吗？

到了这时，以郭崇韬的智慧，他应该明白韬光养晦，知道激流勇退。甚至应该清楚，这个时候需要跟太监，伶人和他的好盟友刘玉娘缓和一下关系。

但他的选择是继续前行。

这是一个对权力充满欲望的人，也办过很多不地道的事情，但总的来说，他是一个忠诚的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不屑与太监妥协，耻于伶人为伙，悔恨帮助刘玉娘，甚至不惧与李存勖争辩。面对忠臣，他玩点阴的，但对付奸人，他却要堂堂正正的羸。

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高傲的人。

他相信就算自己与李存勖出现误会，就算没有一个盟友，就算诽谤自己的言论满天飞。仍可以战胜一切。他相信自己终可成为郭子仪第二，相信辅佐的李存勖不会连唐肃宗都比不上。

只要自己够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

很快，郭崇韬找到了努力的地方，从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的人生完美，让他的声望几追郭子仪。最终，也是这个决定，断送了他的性命。

蜀灭

一场贸易保护引发的战争

在李存勖平定朱梁时，各地枭雄无不胆寒畏惧，准备俯首称臣。纵观五代这段历史，能有这等震慑力的，只有两人，李存勖是第一个。

在荆南，有一位山大王就打包行李，骑上快马，准备到洛阳见见天下第一人。

这位兄弟叫高季兴，荆南节度使，在与各地枭雄同学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主要是军事）当中，奉行先抢再说，打我就求饶，给钱就叫大哥的外交策略，因为其品性鲜明，有些不积口德的人称他为高赖子。

但我们说过，有理想的流氓我们称之为枭雄，没理想的流氓我们称流氓。

高季兴不是流氓，是枭雄，除了耍些无赖之外，他还是一名有胆的人，在其他人只是派使者到洛阳意思意思时，他就敢亲自上洛阳拜码头，而且还敢忽悠李存勖。

到洛阳后，李存勖对这位只身前来晋见的枭雄相当客气，甚至还请教了他一个问题。

“我准备进攻吴国跟蜀国，你看应该从那个先下手。”

高季兴思考了一阵，然后认真回答到。

“吴国那块地薄民贫，就算攻下也没什么用，我看还是先攻蜀国。蜀地富饶，而且他们的国主荒淫，百姓离心，一攻必克。”

“拿下蜀国后，再顺流而下，则取吴易如反掌。”

高季兴果然够意思，除了回答了先攻那一个，还提供了一揽子计划。但高季兴不是活雷锋，他实在没理由献这个计，因为从四川顺流而下，第一先经过的正是他的荆南。

高季兴积极献策，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在他看来，蜀国地势险要，李存勖要是信了绝对要吃大亏。

为了鼓励李存勖去爬难于上青山的蜀道。高季兴一拍胸部，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拍成气胸。

“如果陛下要攻蜀，我的兵打先锋！”

李存勖大悦，连忙走下来，抚着高季兴的背大加赞赏，李存勖要么是猪油手,要么练过铁沙掌之类的功夫，抚摸过之后，高季兴的衣服上竟然留下了手印。

这个印比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的手印要值钱的多。回去后，高季兴用针钱将这个印迹绣下来，要手印恒久远，一枚永留传。

现在我们知道，在平梁之后，李存勖的第一目标是王建前辈建立的前蜀。当然，王建同志已经告别人间，现在蜀国的国主是他的小儿子王衍。

4.117

关于王衍的事迹可以写一本长篇且非常有娱乐元素的育儿教材（反面的），但考虑后，还是略写一下吧。毕竟创业一代们各有各的艰辛，败家子们的招数却没有什么新花样。而且败家术多做介绍也没有什么益处，我相信爱看历史书的人要么不败家，要么没家财可败（如我）。

所以，就随便找两样来八卦一下。

史书里对王衍津津乐道的是其旺盛的雄性荷尔蒙分泌所导致的一些症状。当然，寡人好色，寡人有疾，有疾就得治。为了治这个病，从良家妇女到官宦之后甚至表妹再到有夫之妇等，王衍不挑不拣，唯一坚持的标准是美艳。而最让史学家不厌其烦记载的，他还跟一位太监的老婆有一脚。

这位戴绿帽的太监是宣徽北院使王承休，太监虽然身体上被阉割，但还是可以娶老婆的，正如今天有个别精神被阉割的和尚也娶老婆一样。这位王承休便娶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老婆严氏。

（此处省略一百字），王衍便与严氏有了一些肢体上的接触，从人性角度上看，这是解放罗氏。但毕竟给人家戴了绿帽，为了补偿王承休心灵上的创伤，王衍任命他为秦州节度使。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任命。

要知道在唐朝末年，太监们虽然权势熏天，但在工作上还是注重专业对口性，在中央干干枢密使，在地方干干监军，顶多干一干神策军使，管管天子保镖队。节度使是从来没有干过，毕竟节度使是高风险工作，离开了京城，就算练过的太监也玩不转这个行当。

今天，王承休实现了质的飞跃，成为第一个担任节度使的太监。于是，他觉得头绿一点其实也挺好的。

因为取材广泛，不择细流，王衍的后宫队伍非常宏大，他经常领着这些嫔妃们饮酒为乐，当然，歌舞是必备的，据史料记载，一般要演奏以下曲目。

酒成池，袖成云后，王衍亲自执板打节拍，先唱一首坑了唐玄宗的《霓裳羽衣》，再来一曲由陈后主亲自填词的天下第一亡国曲《后庭花》。最后以悲情词《思越人》结尾。

搞娱乐活动就搞吧，但如此不讲吉利，用办国丧的心情办宴会，我的记忆里也就王衍兄弟能干得出来。

对于这种闲着没事，只恨不亡国的忧郁派国主，李存勖是愿意满足他的需求的。但从高季兴不怀好意建立他攻蜀之后，李存勖半年多没有动静，直到他的一个使者从蜀地回来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