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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刘玉娘来到太原,进入了一家大宅子,管家指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让她叫夫人。
叫就叫吧,反正已经成了被拐卖人口。
刘玉娘叫了。那个陌生的妇人就成了她的主人(经常使唤她干活)、养母(不管怎么说,管吃管住)。更像一位教母,亲自传授了她演奏乐器歌唱跳舞等等。
被拐走了,但有吃有住有工作(童)工,还能开兴趣班,似乎情况并不坏,但实际上很坏。
关于妇女教育,古代以无才便是德为指导思想,向来不甚重视,反正读了又不能考状元。一般大户,还得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也就请老师启个蒙,扫个盲,然后丢本《烈女传》之类的教育读本让其自学。至于歌舞这样的兴趣班,那是绝对不会开的,毕竟在古代,学这些课的都是。。。
刘玉娘的职业发展方向就不太美妙,搞不好,人家把她培养成优秀的演艺人才,然后被当做拉扰人心的礼物,赏给某个高官当小老婆。
命运大抵如此了,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会挣扎、会抗拒、会奋斗,不管是谁,人的心中都会有向命运挑战的欲望。
这个从小没有母亲,刚有了记忆就被抢离父亲怀抱的女孩,这个寄人篱下,托身为婢的女孩。这个在乐器中流着汗水起舞的女子并不是一个轻易向命运屈服的人。
渐渐地,她长大了,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也及时发现了自己的优势:美丽的外貌,高超的舞姿。
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只要我拥有这些,无论地位有多卑微,无论多么孤独,多么无助,前路多么艰辛,但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决定我的命运,那只能是我自己。
事实证明,学什么重要,在那里学更重要。刘玉娘的教母不是别人,正是李存勖的亲娘曹夫人。刘玉娘是有机会掌握自己命运的。
机会来自一次生日宴会,具休情节跟某些不靠谱的历史剧里一样,看来写剧本的也会翻翻历史书。
生日是李存勖的生日,那时,李存勖已经是晋王,曹夫人为了给儿子庆生,领着亲手调教的一帮文艺界的新人前来助兴。
大家坐定之后,突然一声悦耳的歌声唱了起来,然后就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影随着歌声缓缓起舞。
刘玉娘出现在李存勖的面前,手里举着酒杯,唱着歌跳着舞,自然是来祝寿的。庄公舞剑,意在沛公,玉娘祝酒,意在亚子。
这不是刘玉娘与李存勖的第一次见面,据史料记载,李存勖在以前就注意到母亲手下有一个漂亮的姑娘。
刘玉娘的歌舞飞扬让曹夫人大感意外,因为她老人家是总导演,总编排,要演什么节目,怎么出场都由她亲自安排。而刘玉娘并没有按定好的顺序出场。(自起歌舞)
因为李存勖看得很快乐,又是生日。做为母亲,曹夫人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快,反而为这个机灵的人感到欣慰,在刘玉娘的表演结束后,曹夫人特地安排她坐到李存勖旁边,演奏乐器以助酒兴,具体项目是吹笙。
等宴会结束,曹夫人已经明白儿子的意思,她领着带来的人离开,唯留下了刘玉娘。
曹夫人一生没做过多少史册留名的事情,就算记载的也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家务事。这件事也算家务事,但对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将刘玉娘留下,是她人生当中最糟糕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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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娘抓住机会,成为了李存勖的女人,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名份。因为是舞伎,李存勖不能吹吹打打,放鞭炮用轿子把她抬进来。
到了太原后院后,刘玉娘的情况并不乐观。她的成份还是侍女,只不过服务对象(形式上的)从曹夫人变成了韩夫人。
这位韩夫人是李存勖的正妻韩氏。刘玉娘相当于通房大丫头(可参照宝玉房里的袭人,贾琏房里的平儿)
大家可能会比较奇怪,韩氏是不是脑袋那根筋搭错了,怎么允许年轻漂亮的刘玉娘成为自己的侍者,还给她开绿灯去陪李存勖。
女人的举止虽然常让人捉摸不透,但通常是有原因。
原因是竞争。李存勖后院没有硝烟的战争正浓。
在破潞州夹寨时,李存勖除了救出了李嗣昭,还俘虏了梁军符道昭的老婆,这是一个美艳的女人。
李存勖对这个战利品非常喜欢,马上收编进后院队伍,而且出征在外随身携带,当然,这个无名无份,突然出现的女人引起了太原太太团的不满,她们发挥舌上功夫,很不厚道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夹寨夫人。
但舌头是斗不走情敌的,夹寨夫人已经吃定李存勖,大有垄断床上资源的态势。
现在,可以解释李存勖第一夫人韩氏的算盘。韩氏拉扰更年轻漂亮的刘玉娘去对付那位夹寨夫人。
这其实是一个不怎么高明的算法。
女人利用女人对付另一个女人,当成功之时,往往发现,最历害的对手正是自己用为工具的那人。这个话有点绕,能看懂的都是牛人。举个例来说,当年唐高宗的老婆王皇后为了对付抢她生意的萧淑妃,特地从寺里提拔了一个漂亮的尼姑来争宠。那个被人利用的尼姑不是别人,正是一代女皇武则天。
所以,刘玉娘虽然只是大太太房里一名微有地位的丫环,但她充分利用太太们吃醋斗争的空档,抓住最初的蜜月期,得到了一些战斗的机会。
我们知道李存勖同志事务繁忙(经常打仗),没多少时间与老婆共处,偏老婆又很多,正所谓尼姑多粥少,常常云露不均。据记载,李存勖这个人还很博爱,根本搞不清他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很多史书里介绍某位后宫美女时,都言之凿凿地说:这是李存勖最喜欢的女人。
刘玉娘很可能像她们一样,是李存勖一起兴起宠幸的一个美女,等审美疲劳时,就消失在史书的角落里。
区别是,刘玉娘没有白度春宵,她生下了一个男婴。
这是李存勖的第一个儿子,算下来,李存勖那时起码在二十四以上,做为一名年富力强,不缺资源的男人,在二十四才生下第一个儿子,也算是早婚晚育的计划生育标兵。
自然,这个儿子对李存勖意义重大,他抱着这个儿子,越看越高兴,兴奋之下,冲口而出:此子类我。
这像是废话,你的儿子不像你,难道像朱温不成,但实际上,刘玉娘听到这句话后,欣喜若狂。
此子类我,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尤其是帝王之家。
很多年前,我们听过类似的话,一个喝得大醉的男人指着一个五岁的男孩说:此子可代我战。这个场景的两位主角,我们都知道是李克用和李存勖。
从此子可代我战,到此子类我,这是一个连贯的传承,意味着李存勖接过李克用的枪接着干革命,而这个新生儿可以接过李存勖的权杖,治理天下。
刘玉娘发大了。因为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自然不用再当丫环,就地转岗为妻子,当然,目前而言,还是妾一个级别的。
从当初的被抢小姑娘,到一个舞伎,再到天下第一人的老婆,应该说她总算对得起自己的企图心。
可这些,仍没有止住她的欲望。
欲望的高速列车是不会安装刹车的。在上车之前,尚可决定是否搭乘,而一旦上车,一切将由这座列车掌控。
在对荣华与富贵的追求中,刘玉娘只有一往直前,不舍夜,继以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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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韩氏看着老公抱着刘玉娘的小孩喜笑颜开时,这位傻大姐油然冒出一股想死的心情,她总算明白过来,刘玉娘已经不是自己的小丫环,这是一个比夹寨夫人更年轻更有战斗力也更有野心的对手。
但明白得太晚了。
因为李存勖的其它老婆都受到过正规教育的毒害,只看《烈女传》不看《热女传》。而她们也没有像刘玉娘这样屡经磨练,充分开发过自己的斗争智慧,更没有学过音乐舞蹈,从而掌握一二门艺术特长。于是,在竞争中渐渐败下阵来。
刘玉娘成功挤掉了夹寨夫人,战胜了其它有可能来抢风头的小姑娘大姐姐。在李存勖出去玩的时候,也就是打仗时,她成了第一随军家属。考虑到那段时间李存勖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外面出差,刘玉娘成为事实上的第一夫人。
但名义上,她却只能得季军。前面除了那位缺心眼的韩氏,还有一个卫国夫人伊氏。虽然在人数众多的胭脂军里,能拿个季军实属不易,但如果转换为阿拉伯数字来排序,就不太好听了。
刘玉娘也发现了自己的无奈。
无论自己有多么受宠爱,无论自己生下了李存勖的第一个儿子,无论自己的儿子是大家公认的帝国继承人,就算自己以后被封为魏国夫人。我却仍然是小三啊。
没错,在她的面前是两位雷打不动的两位姐姐,虽然很少见面,但要是不幸碰见了,刘玉娘也不得不低下巾帼头,行个礼。
按这个情势发展下去,百年之后,她将失去所有的一切,与李存勖合葬共化为泥的将是活着时没怎么同床的韩氏,而在宗庙里,她刘玉娘的名字永远不可能出现。
从妾到妻,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但这个沟就算是马里亚纳海沟,刘玉娘同志也将义无反顾的跨越过去。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搞不倒的正室,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因为她自持有无上利器:儿子李继岌,正所谓有子万事足,更何况,自己有的,别人没有。
前面两位姐姐没有生儿子!
据史料记载,李存勖有五个儿子,但除了记明李继岌是刘玉娘所生外,其它四个都没有记录,说不定是李存勖那天搞一夜情生出来的。至少,不会是正室韩氏和首席小妾伊氏所生。
这两位姐姐实在太遵守计划生育,进入太太团这么多年,率先占据人和地利天时,却没有抓住机遇,把临幸成功转变为临盆。
这就好办了?!
事实是,这依旧很不好办。因为鸿沟可跃,成份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