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是陷井,还是机会?接到魏州要拜码头的信后,一向善于判断的李存勖有些迷糊了。这只能怪魏州的事件太具戏剧性,死亡,拆分,叛乱,夜袭,囚徒,谈判仍至决裂,所有狗血的剧情在魏州数天内上演。
这个跟着梁朝对抗了太原三十年的大军镇要认自己为龙头大哥?幸福来的太快,往往让人怀疑真实。
当然,狐疑是没有用的。不亲自下乡看一看,永远分不清什么叫葱什么叫蒜。
领着兵马,李存勖出太行,挺进到永济(山东冠县)。
不走了,让魏州的人来见我。
貌似李存勖也有谨慎的一面。
张彦来了,来之前,他料想了很多美好的情况,不消说,李存勖将大力表扬自己弃暗投明的义举,然后封个魏博节度使什么的。实在魏州呆不下去,换个别的地方当节度使也是好的,最坏的结果也得混个刺史吧。
为了给新领导留个好的印象,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他挑选了五百银枪都将士陪同前往,本意大概是去接受李存勖的检阅。
很快,张彦就会死在自以为是上面。
来到永济的驿站,张彦抬头看到了未来上司李存勖。
哥哥,兄弟今天跟你混了。
张彦刚表完决心,突然感到不妙,因为李存勖面有寒霜,目光如剑。
汝等在城,滥杀平人,夺其妻女,数日以来,迎诉者甚众,当斩汝等,以谢鄴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张彦,你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完了,张彦两腿一软,这一幕,不是两军胜利会师,不是检阅部队,而是为他准备的公审大会。因为情节完全没按张彦的剧本走,所以一时之间,他手足无措,目瞪口呆。连辩解的话都没说,就更别提反抗了。
马上,张彦被冲上来的一队人下了武装,押到一边。连三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言壮话都没来得及喊,就直接到下面跟杨师厚报了道。
估计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诚心诚意来投靠,顶多李存勖像粱山前寨主王伦一样拒之山门罢了,怎么就突然身首异处了?
这是正常的,他要是想的明白,就不会死了。
张彦是个军官,仅此而已。而不懂政治斗争的军官是不合格的,论武力,他比贺德伦要强,论胆量,他比老首长杨师厚还要猛,论企图心,他也丝毫不弱。但他仍不是一个懂得斗争艺术的人。
斗争的第一法则,要么不整人,要么就把人整死。因为人活着,总是有无限可能的。
从把贺德伦押上城楼,到把人家关起来,还一日三餐的供应起,他就犯了一个大错。
显然,他低估了贺德伦,在他的眼里,这是一个软弱的人,对自己的要求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于是,他慢慢放松了警惕。
事实证明,在押犯不看紧,他们就会搞走私。
贺德伦用他的积极配合迷惑了张彦,争取了比较宽松的放风,然后联络上了自己的心腹。
在张彦参加李存勖面试的前些天,有一个人神色匆匆来到临清,给李存勖送来了一封密信。
密信正是贺德伦写的。
上面列举着张彦同志这些天的疯狂壮举,然后总结道:若不剪此乱阶,恐贻后悔。
晋王要想顺利得到魏州,必得除去此人。
李存勖看完,然后将信收起,放进口袋,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谋成于密而败于泄,小李同学终于成熟了。
杀了张彦,有很多好处,第一个收获是眼前这五百装备精良的银枪都士兵。
在看到老大张彦直接被拖到一边后,这五百兵有点发怔,按正常情况,他们很有可能就要走领导走过的路。
可李存勖告诉他们,他已经调查清楚了,带头做乱的只有张彦等八人,除此八人,既往不咎。你们先进营休息,热菜热酒热水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打击极少数,拉扰大多数,永远是领导艺术中的不二法门。
当然,要想收服这些敢打敢杀敢抢的大兵,靠两句喊话显然有些太天真。
第二天,这些银枪兵刚吃完早餐,就见到了李存勖。
那天,李存勖穿着便服,骑着一匹马,悠哉悠哉来到他们的临时住宿点。
大家睡好吃好了,穿起你们的铠甲,拿起你们的银枪,跟我走吧。
士兵们孤疑的上马,群起出营,他们的前面,就是手无寸铁,身无厚甲的李存勖,是他们曾经血斗的敌军之领袖,是曾经追得他们满地跑的猛士,是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杀神。
数百把银枪紧随其后,只要有一个人策马突前,只需一刺,就可将传说中的李亚子刺于马下。
没有人上前。
虽万刃置之身侧,谁敢刺我!李存勖轻裘缓策,仿若郊游。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效忠过谁,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爪牙。
五百银枪兵紧紧团结在以李存勖同志为中心的反梁联盟周围,高举银枪,坚持以出生入死,死而后已为重要指导思想,深入贯彻落实争霸观,牢记使命,团结拼搏,开拓进取。
杨师厚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得气得将阎王的办公桌给砸了。
当年,他大练钢铁,全军练兵,好不容易组建了这支银枪效节都,现在被人家轻轻松松的收编了。而且李存勖太不认真,平常擅长填词作诗的他连名字都不怎么改,直接改成帐前银枪都,就编进了自己的近卫军。
李存勖为这支部队安排了一个指挥使:王建及。算起来,王建及还是杨师厚的同门师弟。
这个大概叫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事常有,正如好枪棒的宋三哥包个二奶阎惜婆,经常上夜班的杨雄娶个美女潘巧云,奔波的老板买个别墅让保姆住。有时候辛苦赚来的不一定是自己的。
走吧,帐前银枪都的将士,现在跟我回魏州。
到达魏州后,贺德伦很配合,连忙交上了印章。李存勖没有亏待他,给了他一个大同军节度使的位子,大同军区总部在云州(山西大同),那是李存勖家的老地盘,相比魏州,算是大后方,老贺可以去那里养老。
可他没去成大同,到了太原后,太原的老主管大太监张承业苦口婆心的跟他说道:大同那个地方生存环境恶劣,时不时有契丹人过来骚拢,贺将军还是不要去了,就在太原过点悠闲日子,岂不逍遥。
就这样,贺德伦成了太原的退体干部,天天只能陪张承业喝喝茶,聊聊天。
如果张彦是政法大学落榜生,贺德伦就是政法大学毕业生,而张承业是政法大学的教授。
教授,直教你以身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