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王景仁算是从分公司调到了总公司,但朱老总很体恤员工,没有一来就让人家上战场流血杀敌。
朱老总给王景仁安排了一个文官的职位: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是虚职,不用写提案,也不用看文件,月底也不用写总结报告,就是上班打打卡,然后站到一帮文官中间,听他们读读牛皮,也算是熟悉一下环境,认识一下同事,结交一些朋友。
于是,王景仁很闲,很孤独,一个人走在上班的路上,认识他的跟他没共同语言,有共同语言的对他不理不睬,朱三的武将都是马上争功名,那有一来就升官发财光听报告不干活的。
有的人是不能闲的,特别是英雄。
二年百无聊赖的生活,差点让英雄白了中年头,可机会总算来了。王景仁被任命为北方征讨司令,朱总为他配备了超强的阵容,禁军的一半精锐交到他的手上,给他打下手的叫韩勍,禁军中的高级将领,据说这位韩某人跟太子党成员遥喜关系不错。
除了这位,朱三将单挑王李思安派给王景仁当前锋。
李思安同志很悲剧,想当年他也是统领众军的老大,现在越混越回去了。当然,埋怨是没用的,努力工作才是重要的。
李思安需要重新证明自己,王景仁需要找回当年横扫千军的感觉兼证明一下外来的和尚也能念好经。
这两位踌躇满志的新搭档领着梁朝的主力渡过黄河,直扑周德威驻军的赵州。可没过多久,王景仁突然接到了后方一封加急令:速速撤军回洛阳。
在王景仁进军的同时,有一个人在洛阳的太空观测站仰望星空,差点泪流满面。那时,其人面色凝重。第二天,这位天文馆馆长(司天监)就给朱三写了一个报告:来月太阴亏,不利宿兵于外。
太阴就是月亮,意思就是下个月会发生月食,这个时候驻扎军队在外面只怕要完蛋。
通过看星星数月亮来判断能否出征?这也太玄妙了点,但这位星象人员有许多成功案例,曾经利用星象学成功预测到了攻沧州之败,刘知俊之叛等等。
朱温是位天文爱好者,很信这一套,连忙给王景仁下了召回令,但王干部显然不是岳飞。
领兵回洛阳,又回到办公室看报纸喝绿茶打发一天?间或混迹在一班文官中间发呆?然后在那些武将异样的目光度过余生?
那样的日子,王景仁已经过够了,算起来,从当年他在青州大战朱友宁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间,他再没有听过万马嘶鸣的声音,再没见过万矢如雨的壮景。将军本该属于那样的时空,七年的时间抹不平一位英雄的雄心壮志,只能积蓄起征战的欲望。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放下朱总的诏书,王景仁率兵继进赵州,前面是一处缓缓延伸的平原,平原上,有一条静静的河流。这条河叫野河,这个地方叫柏乡。
九百年前,光武帝刘秀在这里称帝。
柏乡注定不会寂寞,千年以前,它听过山呼万岁,见过刘秀的雄姿,千年之后的今天,铁蹄声再次将它唤醒。它将见证数位沙场健儿智与勇的较量,甚至像上次见证刘秀中兴汉室一样,这一次,有很多人认为在这里的一个人会成为光复唐室的英雄。
李存勖来了。
李克用的大半生都在沙场上度过,平常没有什么时间教李存勖读论语翻春秋,对于文化课方面,李克用同志实在是有心无力。但他的军事课抓的不错。每次出征都带着李存勖,也不管人家才五岁,连幼稚园大班都不能上。
这事要被孟子知道,可能要痛斥一声:夷族之人,拔苗助长。
那些年,未成年的李存勖远远的站在高处,用单纯的目光望着父亲指挥倜傥,望着军将左右冲突,看战场上刀光剑影,听乱尘里金鸣铁嚣。按今天的话说,这孩子是天天看美国黑帮电影,打街霸玩魂斗罗搓台球长大的。
奇怪的是长年的血腥场景没有把这祖国的花骨朵催残。反而激起他对战斗无比的向往。算起来,他的年纪不大,但工龄很长。而做为一名长期只能看不能动的军事观察员,他内心压抑的热血比王景仁还要汹涌澎湃。
听说梁朝的大军向赵州挺进时,他连忙领着李存璋张承业李嗣源们奔赴赵州。这是夹寨之战后,太原再一次倾城倾将而出。在以后的日子里李存勖经常这么干,似乎从不担心对方抄他的后路,捣他的黄龙。而奇怪的是,对方还真配合,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从来都没想到太原在大部分时间里其实是一座空城。
李存勖把这个空城计演了数年,直到一位梁将突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当然,这还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李存勖同学将迈向他人生旅程里真正意义上的沙场处丨女丨秀。上回破潞州夹寨,披麻带孝的不好意思动手,只好充当了精神领袖的作用。
而这一回再也没有什么阻当,他对肉搏的向往。
第一次,总得品尝一下痛苦的滋味,虽然李存勖被公认为五代最会打仗的皇帝,没有其一。但这个第一次,他可能是去给周德威添麻烦去了。
李存勖同学一去就旗开得胜,活捉了二百多号人。可能有些胜之不武,抓人家的时候,那两百梁兵没干别的,只是在野外打草罢了。
说起梁朝的兵种,饮事班的打草工种可能是最悲惨的一群人,干着挖野菜的活,操着挖人祖坟的心,时不时就会被人家抓了去暴揍一顿,然后捆成粽子当俘虏。
而这些大兵被安排这个吃力不讨好活,显然是军事课不过关。但他们也有长处。
梁朝的饮事班战士政治思想水平明显要高于打酱油的,每天除了为战马准备一日三餐,竟然还知道自己部队的绝顶机密。
不用宣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连辣椒水都没端出一碗,这些打草兵就交待:我们朱总说了,这一次来,就算镇州是铁打的,也一定要攻破它。
显然打草工不但关心政治,留心信息,还善用修辞手法:夸张。
当然,坦白了也还是要坐牢的,但这些人留着要派人看守,还要管吃管住,实在不划算,放了又会泄露自己的行踪,杀了嘛,李存勖暂时还没有修练出这等铁石心肠。
李存勖为他们找到了最好去处。
将这些人送到镇州,交给王镕。
现在的李存勖已经是反梁联盟的杠把子,这个称号是镇州王镕跟定州的王处直给封的。怎么将联盟里的同志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这位年少的武林盟友懂的。
但仅仅二百个打草兵的口供并不足以坚定盟友的决心,在赵州,屯集着来自镇州定州太原的三方军队。
人多了,容易坏事,时间长了,容易审美疲劳。要是拖久了,说不定镇定两家的兵马会动摇信心。
唯一的办法,只有速战。
李存勖找到周德威,下了一个命令:趁着我们联合部队的人心还没散,应该速速推进,与梁兵决一死战。
听完新老板的指示,周德威摇摇头,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嗣源虽然工龄长,但毕竟只上过理论观摩课,论实战,周德威是老同志,经验多,见识广。
在李存勖没来的日子里,周德威数次出击,他已经意识到,这一次遇到的对手将是一个无比难缠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