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终结十六国（4）髑髅台（下）

匈奴人的铁骑已经杀到眼前了，晋军内部却爆发出这样的内乱，自然对战局是大大不利。幸亏傅弘之领军于池阳和寡妇渡两次大败赫连璝，才暂时缓解了长安危局。

但好景不长，新的矛盾又在晋军内部爆发了。这次的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少帅刘义真。与他出身寒微的老爸不同，小小年纪的刘义真既没吃过苦，也没经历过世事历练。这回突然间成了坐镇西北的一方藩镇，为人处事有时难免不知轻重。特别是在赏赐亲近手下方面，小孩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常常随口乱赏，毫无节制。深受刘裕托付重任的长史王脩看不下去，屡次对其加以限制，这自然就得罪了刘义真身边那些等着领赏钱的手下。于是有人就忽悠刘义真说，王镇恶想造反，所以沈田子才杀了他；王脩杀了沈田子，所以他也想造反。刘义真没学过逻辑学，小脑袋瓜转不过弯来，被这个似是而非的伪命题一下给蒙住了，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就派了手下亲信刘乞等人，将王脩也杀了。

王脩这一死，当初刘裕留下的领导班子就算是彻底报废了。晋军内部更加乱套，一时间弄得是将士离心、人人自危，各部队互不统属，各自为政，这仗基本没法打了。刘义真干脆把驻守外地的军队全调进城里，关上城门严防死守。于是关中郡县尽降于夏，赫连勃勃率大军进驻咸阳，长安樵采路绝，成了一座孤城。

这种情况，远在江南的刘裕得知后不能不管，他决定把儿子刘义真召回，另派爱将朱龄石为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刺史，代镇长安。临行前，刘裕对朱龄石道：“你到了以后，叫义真即刻轻装速发，直到出关之后方可徐徐而行。如果关中确实守不住，你就与义真一块回来。”既而刘裕担心洛阳一带的局势受到连带影响，又命龄石之弟超石巡行河洛。

朱龄石一来，刘义真算是解放了。他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回老家。不过他的“行装”可不是几个包裹一个铺盖卷，王脩死后，无人管束的晋军将士大掠长安，启程时队伍中装满了一车车的金银财宝、姬妾奴隶，宝货之重使得车辙深陷半尺有余。载着这么多东西，队伍走的快那就鬼了。赫连璝得到消息，立刻带三万人马前来追击。傅弘之十分着急，劝刘义真道：“主公明明叫我们快速前进，可眼下带了这么多辎重，每天还走不到十里地，追兵马上就到，咱们不能再磨蹭了！应该把这些车辆统统丢弃，轻装前行，这样才能够早日脱险！”正可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把这一车车的金银财宝都扔了，别说刘义真不肯，就是他肯底下的将士也未必肯啊。

结果不出所料，匈奴人的骑兵转眼即至。傅弘之、蒯恩等只好在后力战，且战且退。大概就在此时，为了尽快摆脱追兵，晋军调整了行进路线，从走潼关道转南走武关道。双方连战数日，晋军虽未击退追兵，但也没有蒙受重大损失。直到走到青泥附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王买德部与赫连璝前后夹击，晋军众寡不敌，终于惨败，傅弘之、蒯恩、毛脩之等被擒。刘义真因为走在最前，天色将黑，夏兵不再穷追方才逃脱，独自一人滚落在道旁荒草中藏身。所幸被中兵参军段宏找见，将他绑在自己背上，两人共骑一马，狼狈逃归。

刘义真走后，独自留守长安的朱龄石也没能坚持多少天。由于此前晋军对长安的大肆掠夺，百姓们民怨沸腾，一起发动暴乱要把朱龄石逐出城去。朱龄石知道守住长安已无可能，就一把火烧了城中宫殿，引余军逃往潼关。

在冲天的火光里，夏王赫连勃勃骑着高头大马，身披血红披风，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长安。

而此时距离刘裕的离去，仅仅一年。

志得意满的赫连勃勃置酒高会，大宴将士。席间，他举杯对王买德道：“爱卿往日之言，仅仅一年就全部实现了，真可谓是算无遗策啊！这杯酒，不敬你还能敬谁呀！”便封王买德为都官尚书（相当于国务总理），封河阳侯。

与此同时，不愿归顺的晋将傅弘之被赫连勃勃剥光衣服，暴于隆冬郊野之中。傅弘之痛骂不屈，冻饿而死。

而阵亡的万千晋军将士则统统被匈奴人割下了头颅。这些人头被收集起来，堆积加固，筑成了一座高耸的京观。赫连勃勃一向喜欢以此来炫耀他的赫赫战功，这个用森森白骨搭构起来的建筑物被他得意地称作——髑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