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终结十六国（4）髑髅台（上）

听说刘裕走了，有一个人特别高兴。

此人正是大夏天王——赫连勃勃。

他立刻把自己的狗头军师王买德找来，说自己想要进取长安，有什么好的征伐策略快快道来。

王买德道：“刘裕灭秦，是所谓的以乱平乱，对三秦百姓没有什么德政可言。关中形胜之地，刘裕却以弱才小儿守之，绝非经远之长策。他之所以匆匆而返，是为了要早日篡晋的缘故，今后数年必无暇于中原。我们掠取关中正当其时。依微臣看来，青泥、上洛两地，乃南北交通之冲要，可以派游兵前去断其归路；然后再堵塞潼关、崤陕谷道，扼其水陆咽喉。陛下再传檄三辅，施以威德，则刘义真这个黄口小儿将困守空城、逃窜无所，一旬之内必面缚请降！”

潼关、崤陕一线自不必说，青泥（今陕西蓝田）、上洛（陕西商洛）两地则是由荆州越秦岭、武关直抵关中的必由之路，刘裕伐秦之时沈田子的第五路军走的正是这条路线，而其它四路主力走的则是潼关一线。这两条路线一旦堵死，就成了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之势，任你多大本事也是插翅难逃。所以赫连勃勃毫不犹豫，立刻采用了王买德的建议，派三子赫连昌率兵趋潼关，王买德统游军屯青泥，长子赫连璝率骑兵两万进攻长安，自己则亲统大军以为后继。

当时镇守长安的安西将军刘义真不过十二三岁，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实际的权力则由任长史的王脩、任司马的王镇恶、任参军的沈田子等人分掌。但这个权力组合内部实际上却矛盾重重，尤其是王镇恶和沈田子两人，都自觉在攻克长安时立了大功，互相看对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王镇恶还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爱财如命，他利用最先攻入长安的机会，大肆盗取后秦府库中的财物珍宝。主将如此，下边的小兵就更放肆了。所以其它诸将对王镇恶的意见都很大。有人当时就在刘裕面前告了王镇恶一状，说他私藏姚泓的御辇，有不轨之心。皇帝坐的车子你都敢私藏，那不是想造反么？这事要是坐实，性质将十分严重，所以刘裕立刻派人去调查。调查报告一递上来，刘裕乐了。原来王镇恶拿了御辇是没错，可他根本没藏，只是把车辇上镶嵌的金银珠宝统统用刀剔了下来，然后就把车扔了。像这种贪鄙行径，岂是心怀大志者所为？刘裕自然便放下心来。

但刘裕放心，其它的将领却不放心。刘裕临走前，沈田子、傅弘之等人几次三番对他说，王镇恶的家乡就在关中，而关中人由于王猛的缘故又十分拥戴王镇恶，留他镇守恐怕不太保险。刘裕虽然相信王镇恶胸无大志，但也知道形势往往比人强，有时你本不想造反，形势却非逼着你造反（最典型的是后世的黎元洪），这一点他不能不考虑。于是刘裕便对沈、傅二人道：“我留你们文武将士和精兵万人在此，他王镇恶若果真图谋不轨，那是自取其祸。常言道‘猛兽不如群狐’，你们十几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王镇恶？”

不管刘裕本意如何，但这句话的潜台词显然是：王镇恶若有异心，你们可相机行事，将他除掉。因此当刘裕撂下这句话南返之时，内乱的种子已然种下。

418年正月，匈奴赫连璝的两万大军已开至渭水之北，关中百姓降附者络绎不绝。刘义真先是派沈田子率军前去抵御，由于敌众我寡，沈田子采取了保守策略，退屯刘回堡，并派人向王镇恶报告，意思是请求支援。谁知王镇恶却回说道：“主公把十岁小儿交给我等，我们应当尽心竭力，如今沈将军却拥兵不进，照这么个打法，敌寇如何能平！”沈田子本来就跟王镇恶不对付，听了这个回答后当即就恼了。哦，敢情是我没尽心竭力，我不愿意敌寇得平！你王镇恶他妈的怎么不自己来试试！不久，王镇恶还真来了，按计划两人要共同进军北地抵御夏兵。这时军中却忽然盛传，说王镇恶要尽杀南人，然后占据关中谋反。谣言的具体来源不明，从作案动机来看，沈田子的嫌疑自然最大。

这一天正好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沈田子便想邀请王镇恶一起喝酒议事，为怕王镇恶起疑，他还特意将聚会的地点安排在了傅弘之的营帐。王镇恶不疑有它，前去赴会。席间沈田子假装有机密相商，把王镇恶诳到了帐幕后。早已埋伏在此的壮士沈敬仁手起刀落，当场斩王镇恶于幕下。突然间发生此喋血事件，事先并不知情的傅弘之大为震惊，虽然沈田子宣称自己是受了刘裕的密令，但傅弘之还是急忙跑回长安向刘义真报告。刘义真闻讯，与王脩全副武装登上城楼以观其变。不久，沈田子带着数十人前来汇报，说王镇恶要谋反，所以自己才把他杀了。但沈田子没想到的是，迎接自己的命运居然和王镇恶一样。长史王脩立刻将他拿下，以未经上级允许擅自杀戮大臣的罪名将其斩首。王、沈这两位冤家对头，便在同一天共赴黄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