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大秦帝国（18）日落五将山（上）

听说慕容冲即将兵临长安，苻坚只好留苻方戍守骊山，自己率军引回。好在这时洛阳的苻晖弃城而走，带着关东的七万人马回到了长安，而巴蜀汉中方面也派来了三万援军。

苻坚即刻派二子苻晖统兵五万前去拒敌，以五子苻琳将三万之众为后继。

苻晖与慕容冲在郑县之西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场战斗，慕容冲证明自己除了长得帅外并非一无是处。他事先找来许多女子（估计是他的女粉），让她们穿上花花绿绿的彩衣，骑牛执长槊于阵后督战，每人再拿一个口袋，口袋里装满了沙土。两军兵刃始交，慕容冲大喝一声：“班队何在！”（娘子军给我冲啊！）于是这些红粉佳人纷纷驱牛向前，把口袋里的土都扬了出来。一时间燕军阵后尘埃蔽天，好像刮了十级沙尘暴。秦军一看，饿滴神啊！这到底有多少人！当即军心大乱，溃败而回。

慕容冲乘胜挺进，又于灞上大战苻琳。结果再次得胜，苻琳中流矢而亡。慕容冲遂屯驻于阿房城，准备克日攻围长安。

阿房城在长安西南十余里，即当年秦始皇修建阿房宫之处，传说秦亡后被项羽一把火烧个精光。不过考古专家在发掘阿房宫遗址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大面积焚烧的证据，而且还主张阿房宫尚未完工，并不具杜牧在《阿房宫赋》中描写的那般恢弘豪奢。不管怎么说，汉魏时期阿房城还是有一些建筑的，并且由于地势较高，常成为驻军之所。当年民谣盛传：“凤凰，凤凰，止阿房。”如今慕容冲这凤凰终于栖止于此了。

九月，慕容冲整军准备攻城。苻坚登楼而观，不禁长叹：“此虏何从出也，竟如斯之强！”而对面大军之中众人簇拥之下的俊俏男人，竟然是那个当年给自己梳头弄枕的玲珑少年！苻坚又气又恨，高声骂道：“你们这些鲜卑奴才，只配赶牛放羊，何苦竟来城下送死！”

慕容冲答道：“奴则奴矣，正因作奴苦，我才要取你而代之。”这句话既饱含仇怨、决心，似乎又有一丝暧昧情愫在内，个中种种意味，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明白。

苻坚又派人给慕容冲送去一副锦袍，还以皇帝的口吻说：“古人交兵，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这么做你对得起我么？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断背山》里两件衬衫套在一起的镜头，莫非苻坚也想表达类似的意思？

然而慕容冲早就不是原来的慕容冲了。他答道：“孤今心在天下，岂能在乎这一袍小惠？你若能顺天知命，趁早束手投降，把我家皇帝送还，那我自会对你们苻氏宽大处理，以报答当初的恩惠，大家有来有往嘛！”苻坚闻言大怒，道：“只恨当初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遂使白虏敢至于此。”（白虏，是秦人对鲜卑的蔑称。）

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大家谈不拢，那就打吧！

就在苻坚与慕容冲夹城相峙之时，北边的姚苌正在抓紧时间扩充他的实力。他知道，鲜卑人思归关东心切，即便打下长安也难以久留，现在发展才是硬道理，到时秦亡燕去，关中唾手可得。遂留长子姚兴守北地，自己率军攻略新平、安定等岭北诸城。

当时在新丰县南的倒虎山之中住着一位隐士，名叫王嘉，相貌长得傻不拉唧，却言语聪辩，举止滑稽，而且传说他有异术在身，是半仙之体，能够预言过去未来。苻坚南征东晋之前曾经派人向他询问前秦的国运如何，王嘉只说了两个字：“未央。”未央者，没有尽头之意，时人有长乐未央的吉祥话。所以苻坚听了很高兴。结果后来淝水战败，那一年正是癸未年，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半仙的意思是说“未年遭殃”啊！对他的本领更是深信不疑。这么一位有号召力的精神领袖，自然大家都要争取，于是苻坚、姚苌和慕容冲都派人进山去请。结果王嘉最终还是进了长安。这一来，关中的百姓都认为苻坚有福，神人才来相助，一时间三辅堡壁和四山氐羌竟有四万多人投归了苻坚。

有了这么一个宝贝，苻坚自然不敢怠慢，每天巡视城防之余，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要咨询个一二。这天，两人正在聊天，忽然慕容暐求见，先是磕了一通头，说我弟弟慕容冲忘恩负义是个混蛋，臣罪该万死云云。末了又说我儿子昨天结婚，为表示臣的赔罪之意，请陛下屈尊到舍下喝杯喜酒。苻坚答允了。前脚慕容暐刚走，王嘉就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椎芦作蘧蒢，不成文章，会天大雨，不得杀羊。”苻坚和群臣都不懂是啥意思（前半句我也不懂）。结果第二天下起大雨，苻坚就没去慕容暐家。后来苻坚才知道，自己竟因此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原来，慕容暐早就和城里其它的鲜卑人串通好，要趁苻坚到他府里的机会杀他起事，与慕容冲内外呼应。事情败露，苻坚将长安城中剩余的一千多鲜卑人不论男女老幼统统杀死，只有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柔和孙子慕容盛趁乱逃出，投奔了慕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