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大秦帝国（14）决战前夜（上）
北府，是东晋人对徐州镇治京口（今镇江）的称呼，乃因徐州位于京师建康之北的缘故。从东晋初年开始，江淮之间的徐、兖地区直到京口以南的晋陵（今常州）一带都是北方南来的流民聚集之地。这些地方土地贫瘠，人来的多了粮食不够吃，难免滋生些许争端。加以流民本来就是半武装集团，基本上都是从胡人占领区一路打着仗过来的，所以京口素以民风彪悍著称。
早在郗鉴任兖州刺史之时，流民便成为徐、兖二州镇兵的主要来源。这些流氓无产者实战经验丰富，斗志也比那些一边打仗还一边惦记着家里啥时收粮食的农民兵强很多，稍加训练就能形成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队伍。在郗鉴的经营下，地当冲要的京口发展为拱卫建康控制三吴的军事重镇。所以桓温常说，“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执掌京口兵的徐兖刺史自然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郗氏家族经营京口四十多年，最后终于在郗愔的手里被桓温排挤了出去。而原来的京口兵，也在桓温的第三次北伐中损失殆尽。
谢安执政后，知道不论是要抵抗前秦还是与上游的桓冲维持势力上的均衡，手里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是肯定不行的。于是在太元二年（377）借朝廷求文武良将以镇御北方的机会，谢安举荐了自己的侄子谢玄为兖州刺史（次年又兼领徐州刺史）。向来与谢玄关系不好的郗超听说此事后叹道：“谢安举贤不避亲，堪称为明；谢玄必不辜负于他，因其有才！”
后来的事实证明，谢玄确实没有辜负叔叔的举荐。到任后，他开始招募精勇，吸纳流民，重建北府兵。在谢玄招募的这一批人当中，一位名将脱颖而出，此人姓刘，名牢之。
刘牢之，彭城人，出身于“以壮勇称”的武将世家。虽然模样生的“面紫赤色，须目惊人”，猛一看好像关羽张飞合体，但却并非有勇无谋之辈。谢玄重建北府兵，刘牢之与诸葛侃、何谦、田洛、孙无终等人以骁猛应选，被谢玄任命为参军。作战之时，刘牢之常率领精锐为前锋，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北府兵的名头也就越叫越响。
苻坚大举南侵前五年，即已命苻丕为征南大都督，统兵十七万进攻襄阳。襄阳地当汉沔要冲，是屏蔽长江上游的第一道防线，当年西晋筹划灭吴就是以羊祜坐镇襄阳统筹全局的（后来我们郭靖郭大侠也是镇守襄阳十多年抵抗蒙古兵的，呵呵），所以苻坚对襄阳是势在必得。同年为了与西线攻势相配合，以成“棋劫之势”，苻坚又派彭超等步骑七万进攻彭城、淮阴一线，从下游向东晋施加压力。
面对前秦东西两线二十四万大军的攻势，东晋的应付策略也不尽相同。当时上游的桓冲刚刚从江陵移镇上明（湖北松滋西北），将防守战略调整为“全重江南，轻戍江北”，所以面对苻丕对襄阳的围攻，仅有七万之众的桓冲惮秦兵之威，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指望襄阳凭借汉水和坚城能多消耗消耗秦军。这一来却害苦了镇守襄阳的梁州刺史朱序。
朱序的履历与刘牢之相似，也是将门之后。此时他来到襄阳刚刚一年，手底下也就两万多人。众寡悬殊之下只好坚壁清野，收缴了全部船只，期望滔滔汉水能拦阻一下没有水师的秦军。哪知道秦将石越居然带着五千精骑泅水过江发动了突袭，仓促间朱序只好放弃外城，被石越把船都缴了过去，于是秦军主力顺顺当当渡河包围了襄阳内城。
这一围就是十个月，直到第二年春天才由于部下的出卖导致襄阳陷落，朱序被生擒送往长安。苻坚认为朱序是能守节的忠臣，不杀反赏，让他做度支尚书，而出卖襄阳的那位部将则被砍了脑袋。
在苻坚的一生里，他曾无数次饶恕自己的敌人，其中比朱序官位高、本领大的人有的是，他绝没有意识到，留下一个小小朱序的项上人头，将会对整个历史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西线战事以东晋襄阳失守告终，东线则是另一番景象。
前秦彭超领兵七万攻围彭城后，谢安派谢玄率领一万多人赴援。这是北府兵组建以来第一次与前秦交手。当谢玄军赶到泗口后，想送信给彭城里的守军，却因秦兵阻截而道路不通。此时一位名叫田泓的小将自告奋勇，从水中潜渡过去，不幸却被秦兵抓获。秦军将领给了他许多钱财，让他到城下喊“南军已败”，田泓假装答应，到了城下却高呼：“救兵马上就到，我一个人来报信，被贼寇抓了，你们要守住！”遂被秦兵所杀。
从小将田泓的事里似乎能看出，出身流民的北府兵对胡人怀有深切的仇恨，为此即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谢玄最后还是用计解了彭城之围。他放出假情报，说要去偷袭秦兵留在留城的辎重，彭超担心辎重被劫，遂解围而去。但谢玄考虑到毕竟众寡悬殊，秦兵即刻去而复来，彭城仍不可守，于是便和守军一道撤出了彭城。与此同时秦将俱难攻克淮阴，并会合了彭超和从襄阳战场分兵前来的两万秦军共攻盱眙，战场开始向淮河以南蔓延。
五月，盱眙失守，六万秦军进围三阿，距广陵（扬州）只有百里之遥。东晋朝廷大震，临江列戍，水军开入了建康北面的涂中（今滁河），并派右卫将军毛安之等领兵四万在堂邑（安徽六合北）布防。
从毛安之的职务看，这四万人马的主力很可能是东晋戍卫京师的禁军。但东晋时的禁军可不比西晋，不但数量少兵源差，平时也难得有实战锻炼，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结果当前秦派了两万骑兵来进攻之时，敌人的影还没瞧见，毛安之军就惊溃而逃。
东晋的局势更加险恶。
现在，能抵挡胡人铁骑的似乎只剩下浩浩长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