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

十三、他是一个亲民爱国的好官

经过对左宗棠长期的批判和封禁，对于“屠夫”问题的反复宣传，成功地塑造了左宗棠的反面形象，于是，一个未必知道什么是宋元明清的八岁孩子，却知道左宗棠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吸血鬼，电视台也立刻不失时机地制作了专题向全国“科普”。然而，一部《船政风云》尽管丝毫不涉及“敏感”的话题，却由于著名演员鲍国安饰演了正面形象的左宗棠，播出时段便只能安排在午夜，否则，便会引起“争议”。

进入官场之后的左宗棠到底做过些什么？尤其是在陕甘的十多年里，他到底是如何当官的？

左宗棠出身贫寒，青年时代“身无半亩”，只能去当家境丰饶的人绝对不屑为的上门女婿，二十七岁上炒了科举制度的鱿鱼，此后便长期以布衣身份久居民间。因此，他深知在中国当老百姓的艰辛和不易，对官场的腐败和黑暗深恶痛绝。从给湖南巡抚当幕僚开始，他就十分努力地尽其所能，和张亮基、骆秉章一道整顿吏治；自己进入官场以后，更是身体力行，倡廉肃贪，数十年间，这方面可以开出一个长长的名单。

五十岁出仕为官，左宗棠不仅自己清廉勤政，以身作则，也要求下属亲民爱民。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教书先生，做官以后，依然保持教书匠的本色，对自己的下属，即使是州县一级的小官，也不厌其烦地耐心教诲，要求他们注意亲民爱民，在和当时的各级官府往来函件中，留下了许多这方面的内容，百余年后，读来依然感人。

陕西临潼县令伊允桢上任时在报告中说自己只是一个“东国迂腐”，“自愧疏庸，难膺艰巨”，恐怕当不好这个县令。左宗棠在批复中说：“做官要认真，遇事耐烦体察，久无不晓之事，无不通之情。一片心肠都在百姓身上，如慈母抚幼子，寒暖饥饱，不待幼子啼笑，般般都在慈母心中，有时自己寒暖饥饱翻不觉得。如此用心，可谓真心矣。有一等人，其平日作人好，居心好，一旦做官，便不见好。甚或信任官亲幕友门丁差役，不但人说不好，即自己亦觉做得不好。旁人谓其无才，上司亦惜其无才；实则非仅无才，还是不认真耳。如果认真，则保赤之道，心诚求之，天下无不知爱子之慈母，故无不能爱子之慈母也。今以百姓之事交付官亲幕友门丁差役，若辈本非官，官即非真，心安得真耶？诗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当引为大戒。因来禀虽是到任例禀，而其中有‘东国迂腐’及‘自愧疏庸，难膺烦巨’等语，预以无才自命，觉其用心非真也，姑书此箴之。”对于一个刚刚上任的“生手”，左宗棠细语谆谆，循循善诱，希望这位下属能够对“保赤之道，心诚求之”，而不要以那种看似谦虚的托词推卸自己应负的责任。当然，对于一位新官，左宗棠仅仅将他的谦辞以“不认真”看待，跟对待那些贪官污吏的态度，是有很大区别的。

陕西咸阳县令孔广晋向他禀报当地在战后百姓的困苦情况，兵燹之后，百姓丧亡极多，田地大量荒芜，在这些荒地上重新复垦，困难重重，如果按照规定课税，有许多人将无力缴纳。左宗棠在回复的公函中说：“据禀已悉。地亩始经耕种，民困甫苏，一切牛具、籽种诸多不易。其堪以启征之地，亦应由该县躬亲履堪，分别应缓应征，详请办理。其完纳等地，不得委诸粮差，致成弊薮。即小粮一节，亦应切实核办。该令为亲民之官，须认定‘亲民’二字，设诚力行，以无负朝廷爱育生民之意。若取民无制，但资中饱，非该县百姓之利，亦非该县之利也。懔之！”百姓无力缴纳开征的地方固不待言，应该缓征；就是可以开征的地方，也必须由县令到现场“躬亲履堪”，不能委派他人代办。如果“取民无制，但资中饱”，倒霉的就不仅仅是当地百姓，肯定也会让县令倒霉的，一定要当心啊！

他在山西阳曲县令高崇基的禀帖回复中说：“官职高卑，缺分肥瘠，晚近士大夫所较论者。此不过数十年勾当，若作得数十年好官，干得无数济民利物事业，不强于富贵庸人耶？昔人谓当官无政绩，便似宝山空回。诚能修职业，时时存一毋负此官之想，则官成名立，位虽卑而品则高，身虽瘠而民则肥，所得多矣；况官不必卑，禄不必薄乎。”一个人做官，不过是几十年的事情，如果能够当上几十年的好官，做大量有利于百姓的好事，不比当一个庸俗的财主强得多？时时想着不要辜负自己当了官的机会，那么，尽管职位不高，而道德是高尚的；自己虽然清贫，但百姓却得到了益处，这样不是收获更大吗？更何况这种情况下职务未必会低，俸禄未必会少呢？

甘肃凉州知府刘思询禀报到任之后裁革了陋规，陋规是当时官吏为了捞取灰色收入而制订的一种约定俗成的官场潜规则，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到任之后立即对此进行裁革，得到了左宗棠的鼓励：“官评以操守为重。属吏馈赠、官价派买与衙门一切陋规不准收受，例禁綦严。晚近以来仕风不正，道府取之州县，州县取之民间，上下交征，吏事遂不可问。该守权篆剧郡，莅任之始即将一切陋规概行裁革，具见清白传家，志趣不苟，深为嘉悦！做官不要钱，是本分事；但能不要钱，不能为地方兴利除弊，讲求长治久安之道，与国计民生终鲜裨补，则不足贵。所望于该守者，固犹有进也。然非操守清严，画定界限，大本不立，其见诸事为之末者，又安足道哉！”称赞这位新上任的知府，不要钱是本分，更鼓励他兴利除弊，造福百姓。

在他和各地官府的往来公文中，随处可见他对下属的这类教导：“官无论大小，总要有爱民之心，总要以民事为急。随时随处切实体贴，所欲与聚，所恶勿施……斯循良之选矣。”“为百姓造福，即是为自家造福也。”“一己之私谓何？名也，利也。心在名利，则为私之念多，为公之念少；为私之念重，为公之念轻，天下将何赖焉？”“保初节易，保晚节难，愿该守为于清端、陈恪勤，以永终誉也。”这里提到的于清端，即于成龙；陈恪勤即陈鹏年，他们都是康熙朝的名臣，分别官至总督、尚书，终生以清廉著称，他希望下属以这样的廉吏为楷模。

在一个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腐败时期，左宗棠却总是在对自己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不断进行着上面这些类型的说教，要求他们以历史上的清官为榜样，清廉自律，爱护百姓，当一个爱民恤民的好官。左宗棠全集中，这样的文字随处可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