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谟、李德明从来没有见过像柴荣这样的神武雄主，被柴荣如此数落，吓的抬不起头来。柴荣几乎是声色俱厉，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柴荣根本就不想撤军，李璟贡献的这点财物，和物产丰饶的淮南十四州相比，不值一提。
形势对柴荣越来越有利，二月二十二日，周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与前军行营步军都指挥使、马军副都指挥使赵弘殷、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率兵进攻江北重镇扬州。此时扬州已经没有多少防守力量，南唐的东都营屯使贾崇放火烧了扬州城，弃城南走。南唐大词人冯延巳的弟弟、工部侍郎冯延鲁走投无路，窜进寺庙里冒充和尚。周军发现了冯大人，将其扭送至韩令坤大营。
几天后，韩令坤又攻陷了泰州，南唐泰州方讷窜回金陵。
扬州是杨吴的故都，与金陵只有一江之隔。同时吴越军也开始进攻宣州，如果宣州失陷的话，那南唐江东部分和江西部分就会被吴越切断，而如果周军在此时从扬州发动渡江战役的话，李璟将在劫难逃。
走投无路的李璟胡乱抱佛脚，他想到了契丹，派人去契丹求救，结果来人刚出境，就被周军俘获。就在李璟不知所措的时候，噩耗接连传来：
三月初三，周光、黄、舒三州招安巡检使司超率军攻陷光州（今河南潢川）。
三月初四，周将郭令图攻陷舒州（今安徽潜山）。同日，南唐蕲州守将李福杀蕲州刺史王承巂，举州降周。
光、舒、蕲等州位于淮南地区的西部，处在江东、武昌、江西三地的结合部。其战略地位和扬州相当，如果周军选择从这里渡过长江，迂回东向进攻金陵，南唐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李璟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又派出一位使臣，就是右仆射孙忌（又名孙晟）。李璟忍痛提出了新的议和条件，让孙忌去和柴荣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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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钓矶立谈》
(2)《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五
(3)《旧五代史.周世宗三》卷一百一十六
(4)《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二
(5)(6)《五代史补.周二十三条》卷五
第五章艰苦作战
二李璟的特使
2孙忌，高密人。在五代十国的历史上，孙忌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他性格豪放，不修边幅，擅写诗词。他早期没有出仕，而是当了道士，以唐朝苦吟派诗人贾岛为偶像。同观的道士很讨厌孙忌，大棍子将孙忌赶出道观。
后来孙忌以儒家学者的身份浪迹江湖。在唐明宗天成年间，投靠宣武军节度使朱守殷，辟为判官。不久后，朱守殷造反失败，孙忌做为朱守殷的同伙，被朝廷追杀。孙忌历尽千辛万苦，渡过淮河，投靠了杨吴权臣徐温的养子李昪。
孙忌为人口吃，但他的奇怪之处在于，一旦他与人辩论，就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人驳倒。这一点和柴荣非常相似，柴荣和人闲聊时，说话柔声细语，非常的害羞。但当辩论时，柴荣强硬霸道，辞锋甚厉。孙忌的文采非常好，李昪很器重他。孙忌的性格太刚烈，他瞧不起冯延巳等人，骂冯延巳是堆臭狗屎，在官场中人缘不太好。
这次李璟选派他执行这项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孙忌也知此去凶多吉少，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见柴荣。就算不幸死在柴荣手上，孙忌也不在乎，至少他报答了李昪当年收留他的厚恩。临行前，孙忌叹息着告诉副使王崇质：“君家百口，宜自为谋。吾思之熟矣，终不负永陵（李昪陵墓）一培土，余无所知。”(1)知恩报图，孙忌是个信人君子。
孙忌与礼部尚书王崇质赶到寿州城下，柴荣的大帐中，向柴荣递交了李璟的求和信。如下：
“伏自上将远临，六师寻至，始贡书于间道，旋奉表于行宫。处仰天光，实祈睿旨。伏惟皇帝陛下，受命上玄，门阶中立，仗武功而戡乱略，敷文德以化远臣。伏念天祐之后，率土分摧，或跨据江山，或革迁朝代，皆为司牧，各拯黎元，臣繇是以嗣先基，获安江表。诚以瞻乌未定，附凤何从？今则青*之候，明悬白水之符，斯应仰祈声教，俯被遐方。岂可远动和銮，上劳薄伐？有拒怀来之德，非诚信顺之心。
臣自遣钟谟、李德明入觐天朝，具陈恳坎，便於水陆皆戢兵师。方冀宽仁下安亿兆，旋进历阳之旌旆，又屯隋苑之车徒缘。臣既写倾依，悉曾止约，令罢警严
之备，不为悍御之谋。其或皇帝陛下未息雷霆，靡矜葵藿，人当积惧，众必贪生。臣复思东则会稽，南惟湘楚，尽承正朔。俾主封疆。自皇帝陛下允属天飞，方知海纳虽无外之化，徒仰祝於皇风。
而事大之仪，阙卑通于疆吏，惟凭玄造，猥念后期。方今八表未同一戎，兹始傥或首於下国，许作外臣。则柔远之风，其谁不服！无战之胜，自古独高。臣幸与黎人共依圣政。蚩蚩之俗，期息于江淮；荡荡之风，广流于华裔。永将菲薄，长奉钦明，白日誓心，皇天可质！处输肺腑，上祈冕旒，俟圣言以听朝命。”(2)
李璟为了自保，已经顾不上脸面了，自降身价，和吴越、湖南一样，做周朝的藩国。同时献出金千两、银二十万两。但他的条件是：周军撤出淮南地区，南唐将割让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并每年向周朝进贡价值百万的财物。李璟同时含蓄的指责柴荣无端挑起战争，拐弯抹角的骂柴荣是战争贩子。
李璟认为他这次已经做出非常大的让步了，希望柴荣不要得寸进尺，做人不能太贪。柴荣对李璟提出的条件没什么兴趣，因为此时周军已经攻下了淮南近一半的地区，而且各部捷报频传，周军拿下整个淮南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为了一棵树，就让柴荣放弃整片森林，柴荣还不至于连这样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做。柴荣没有答应李璟新的议和条件。
南唐的三位特使钟谟、李德明、王崇质都比较容易对付，柴荣一瞪眼，他们就软了。唯独孙忌是个刺头，非常不好对付，柴荣拿孙忌一点办法也没有。孙忌虽然口吃，但只要给他机会，他绝对可以把你批的晕头转向，其中就包括柴荣。
宋人龙衮在《江南野史》中记载了孙忌和柴荣之间的一次口水战，非常的精彩，如下：
世宗问忌江南可取虚实，忌对曰：“臣本国虽能甲兵尚三十万余，未易可图。”世宗让忌曰：“江南不过十数郡，而师旅太多，何见欺与”忌曰：“精甲利兵虽即十余万，然长江一条飞湍千里，风涛激勇，险过汤池，所谓天堑也。斯可敌十万之师。国老宋齐丘智谋宏远，机变如神，指授师徒，坐制之勇，乃王猛、谢安之徒。斯亦可敲十万。”世宗闻而恶之。(3)
孙忌说南唐军尚有三十万，足可以与周军决战，这只是孙忌的夸大之辞，目的在于恐吓柴荣。柴荣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柴荣在江南有自己的情报机构，能够掌握南唐军队第一手的资料，现在南唐只有十几万兵力。
孙忌被揭了老底，但他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和柴荣周旋。孙忌居然把长江天险和宋齐丘的“智谋”各算成十万兵力，然后再加固有的十万军队，合计三十万。在国与国之间的外交辩论中，最需要孙忌这种反应奇快的人才，他能变不利为有利，确实是好口才，好机变。
最好笑的是，孙忌为了维护南唐的利益，不顾史实，胡乱吹捧宋齐丘，将宋齐丘比做五胡前秦的名相王猛和东晋名相谢安。这就有些荒唐了，“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岂是游士宋齐丘之流可比的？王猛和谢安地下有知，知道孙忌把他们和宋齐丘放在一起比较，肯定气歪了鼻子。
后来石汉卿构陷张琼时，有可能借鉴了孙忌的代兵算法。张琼瞧不起石汉卿，石汉卿就诬陷张琼欲谋反。赵匡胤问他证据何在，石汉卿说张琼家私养数百勇士，赵匡胤一时失察，杀了张琼。后来赵匡胤发现张琼家里只有三个仆人，责问石汉卿。石汉卿的回答非常有意思：“琼所养者，一敌百耳。”(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