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天下二十九
朱温小两口新婚燕尔,正当蜜里调油之际。忽听外面鼓角连天,手下来报,官军已经兵临城下。朱温免不了要出去对敌。来犯之敌正是河中节度使王重荣。
王重荣用法严酷,所以部队相当耐战,再加上聚集了好几道藩镇的兵马,准备收复长安,队伍有好几万人。河中与同州毗邻,要进军长安必须先下同州,以免朱温断他后路。
朱温的部卒大多是黄巢的义军,平时都是流动作战,偷营劫寨原是行家里手,这下据土守城,跟王重荣打阵地战,却非所长,并且只有几千人,如何是王重荣的对手。所以战了几场,都败回城中。朱温不得已,派人向黄巢求援。结果连上了十道求援的军书,都如石沉大海,援军是一个人影也没到。
朱温心急如焚,只好派谢瞳亲自到长安去求援。过了几天,谢瞳垂头丧气的回来,朱温一见,心中凉了半截。谢瞳回禀道:
“黄王没见着,倒见了知右军使孟楷。”
“孟楷怎么说?”
“孟楷说我们兵强马壮,反而装勇作怯,分明是想拥兵自重。”
“你怎么不去找黄王?”
“黄王整日里在宫中宴饮,哪里见得着。我要是走得慢一步,估计脑袋都得给孟楷拧了。”
朱温听了此话,沉思不语,谢瞳问道:
“将军和孟楷难道有什么过节?”
朱温心里面也知道怎么回事,只不过没凭没据的,也不好信口开河,当下让谢瞳回去休息。自己也回内堂,张惠见朱温闷闷不乐的回来。就来问道:
“难道黄王不肯发兵?”
“也不是黄王不肯,是孟楷那厮,将我们的十道告急军书全给压下了。”
“你以前有没有开罪过孟楷?”
朱温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那张惠聪明过人,如何能猜不透。当下对朱温说道:
“孟楷肯定嫉妒你骁勇,不愿看到你再立大功了。”
“立不立功的我倒也不在乎,只不过现在兵临城下,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阖城玉碎了吗?”
“黄王攻入长安已经两年,没有乘胜追击乘舆,也未出一策平乱。你难道没看出什么端倪?”
朱温摇了摇头。张惠接着说道:
“义军在患难时尚可同舟共济,现在攻入长安,面对着山一般的金银财宝,肯定是分配时出现了问题。内部产生矛盾,再加上黄王年事已高,无力驾驭众将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道理,黄王和尚太尉本来就不是一家,各有各的部众。”
“义军现在都耽于享乐,暮气已深,现在勤王之师四集。黄王未必是李家的对手。”
“依你之见,我该何去何从?”
“趁现在局势还不十分明朗,夫君如果带头归唐。朝廷肯定不吝厚赏。”
“我从小就立志覆灭大唐,断没有归降的道理。”朱温的态度倒是十分坚决。
“跟着黄王是灭不了大唐的,也顶多就是乱唐而已,再一个来说,要想灭唐,未必非要战胜攻取。魏家如何代汉,宋家如何替晋。不是有例可循吗?”
朱温听到这里,沉默了很久,慢慢说道:
“这让我如何面对义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自己考虑考虑再决定吧。”
张惠号称五代第一贤妇,佐成朱温帝业,是有大功的。再一个,妇人对于道义一块,向来不太讲究。在朱温的去就之际,肯定起了推动作用。
朱温现在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再加上形势逼人,眼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要给黄巢陪葬。自己又如何舍得?好几天心事重重,正在情义两难之际,已被谢瞳猜着。谢瞳也是个名利之徒,当下就向朱温进言道:
“黄王趁唐朝久安,人不习兵,侥幸攻下东西两京,刚登大宝,用人就已失当。将军勇冠三军,却被孟楷所忌,十上奏章而援兵不来,这正是黄王的败亡之兆。现在官军四集,要收复长安,形势逼人,还望将军早作决断,自求多福。”
朱温听谢瞳这么一番话,心下也不再犹豫,当即将黄巢的监军严实喊过来,一刀两断。开城投降王重荣。王重荣即日飞章上奏。僖宗皇帝在西川,接到王重荣的奏章,看到朱温归降,不禁大喜道:“真是天助我也!”当即封朱温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河中行营副招讨使。
横行天下三十
三个月后,李克用也被朝廷招安,受封为雁门节度使,带领四万塞上健儿,来收复长安。
听说李克用要来,黄巢有些惊慌失措,因为当时民间有一个传言:鸦飞破巢。传言的性质跟童谣差不多,有点空穴来风的味道。李克用别名李鸦儿,所率部卒全是黑衣黑甲,因此又称“鸦军”。黄巢害怕一语成谶,就派使者带了大量金银去跟李克用求和,李克用血气方刚,做事决绝,将金银照单全收,分赏部众。将黄巢的诏书一把火给烧了。使者一看惹不起这个太岁,哪里还敢支吾,当下灰溜溜的回去向黄巢禀报。
李克用从夏阳渡过黄河,将军队驻扎在同州城外。朱温听说来了盟军,连忙出城迎接。两人相见,觉得似曾相识,彼此会心一笑,将往事揭过不提。两人都曾反过大唐,现在又被大唐招安。又都是一军统帅,被招安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英雄豪杰不屑为此。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坐等各路勤王兵马到齐,商议讨贼方略。
忠武、易定、河中等诸道兵马早就来到长安城外,只不过见黄巢势大,逡巡不敢进击,现在看李克用到来,大家都觉得沙陀人没多少心眼,一哄就上,当下保举李克用为东北面行营都统。李克用也直任不辞,率领本部,一马当先,先破黄揆于沙苑,再破尚让于梁田陂,大军直到华州城下。
华州守将黄揆、黄思邺向长安告急。尚让帅大军救华州。李克用,王重荣率兵逆击尚让,大破尚让于零口。乘势进军渭桥。
李克用屯兵渭北,每天夜里令手下骁将潜入长安,杀人放火,长安城一夕数惊。中和三年四月,李克用率兵进击渭南。一日三捷。李克用转战而前,各道兵马继进。甲辰日,李克用自光泰门攻入长安。黄巢力战不胜。弃城南走蓝田。一路珍宝乱抛,官兵只顾在路边草丛里寻钱,黄巢带兵遁入商山去了。
官军进驻长安城,烧杀抢掠,比义军更加暴横。长安城内一片焦土,平民所存无几。
长安城被义军占据了将近两年半,最后又被官军收复,繁华都被战火烧尽,关中一带也残破不堪。自此以后的几百年,再也无人把长安当作王城帝都了。
收复长安,李克用功居第一,年方二十八岁,兵势最强,因为一目失明,时人谓之“独眼龙”。朝廷封李克用为河东节度使。辖忻、代九州。河东也就是现在的山西一带,东临太行,西接黄河,北有恒山,南有中条。兵强地险,王霸之资。李克用确实摸了一手好牌。
朱温也因收复长安之功,被封为宣武节度使,治所汴州,也就是现在的开封附近。开封北靠黄河,其他三面都是坦荡平原,基本上是无险可守。当时宋州、汴州一带,连年兵荒马乱,府库空虚,遍地饿殍。因为朱温是个降将,朝廷也颇加裁抑,只让他带领本部五百人赴镇。好在当时黄巢未灭,朝廷还要用人,要不然五百人也没有。
不管怎么说,朱温也算是有自己的地盘了,虽然比较贫瘠,但只要是土地,就能种庄稼,有粮食就能养人,有人就有兵。有兵就能扩张。
宣武节度使节度宋、汴、亳、颍四州。目前来说,只有宋州、汴州归他管辖,其余两州还不在他手里,两州之地,五百之众,是朱温起家的唯一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