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的温钱互攻和崇祯二年的“袁崇焕案件”基本上将朝中的东林人士斥退一空,经过短暂的恢复,东林党再次面临尴尬之局。事实表明,“后阉党”派成员也不是铁板一块,继东林人被斥退一空后,周延儒跟温体仁又互相咬了起来。
继周延儒、温体仁相继入阁后,温体仁认为在扳倒东林党的中自己出力最大,正是靠着自己咬得东林党一身毛,才使得崇祯将东林党人全部罢斥,如今周延儒却位居首辅,而且独断专行,所以两人渐生龃龉。
很快,崇祯四年温体仁的机会来了,在这年的会试中,周延儒的连襟陈于泰被选拔为会试第一名,老友吴禹玉的儿子复社领袖吴伟业也高中会元,而主持考试的就是周延儒;接下来,周延儒频繁出错,他任用的大同巡抚张廷拱、登莱巡抚孙元化都因犯事牵连到了周延儒;他的兄长周素儒冒锦衣卫籍,领取千户之职,他的家人周文郁被擢升副总兵,更有甚至,京城出现谣言说周延儒收受江湖大盗的贿赂。
这些都令体仁感到兴奋,他发动言官对周延儒进行弹劾,但周延儒深得崇祯的信任,此时还不是温体仁能够动摇他的时候,很快,延儒授意自己控制的言官弹劾温体仁引用私人闵洪学为吏部尚书。闵洪学和体仁是同乡,这是明了的事情,崇祯皇帝接到言官的上疏便将闵洪学免职。
崇祯四年的较量以温体仁暂时失利而告终,但双方都在暗暗等待新的机会。
崇祯六年,周延儒指使他的连襟陈于泰打着陈时政四事疏的幌子攻击温体仁,而温体仁则指使宣府镇守太监王坤弹劾陈于泰盗取科名,而操作者就是周延儒。温体仁此招的确高明,他让太监出面弹劾,这样一来,反对者还不好说什么,因为崇祯此刻已经不大相信文官,只相信宦官。
周延儒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策动给事中傅朝佑上疏,傅朝佑指责王坤宦官干政,而且王坤的奏疏文词练达、重点突出,背后必定有阴险小人在操纵。实际上这个时候崇祯由于不信任底下大臣,已经将太监派到各个要害之地,此举自然遭到文官们的反对,所以关于“宦官干政”已经成了一个敏感话题。本来傅朝佑谈及此事已经有些不合时宜,紧接着,都察院的三把手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也上疏将矛头直指崇祯的用人制度,他说,近来内臣的举动几乎手握朝纲,辅臣终不敢问一句,以至于辅臣被弹劾,犹忍辱不言,如此有损皇帝圣名。
王志道的上疏终是触及到了朱由检的敏感神经,本来大面积的任用宦官不符合官僚制度,朱由检对此也没有底气,他担心别人议论,如今此事由御史堂而皇之的提出来,朱由检自然认为这一切都是周延儒在背后授意,因为这件事,他对周延儒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这个时候,皇帝感觉到只有温体仁才符合他的心意,因为体仁也信任宦官。
温体仁的确有着很深厚的政治功底,他牢牢把握住了朱由检的心思,从钱谦益开始,再到钱龙锡、周延儒,温体仁每次都能一击而中。对于钱谦益,他往党争上面靠;对于钱龙锡,他往袁崇焕身上靠;对于周延儒,他往“宦官干政”上靠。
虽然周延儒没有温体仁那般机敏,但此刻他也看出王志道犯了崇祯的忌讳,他连忙上疏申救,但为时已晚,崇祯将王志道削职为民。后来崇祯还就周延儒的辩疏对周延儒说了一句话:“卿之辩疏,日后录入史书,甚是好看。”
温体仁从这句话捕捉到了周延儒倒台的信息,他立即让刑科给事中对周延儒发动最后一击。崇祯六年六月,周延儒终于离开内阁,温体仁如愿以偿成为内阁首辅。
崇祯皇帝斥退东林党,任用宦官,乃至将温体仁提拔为首辅都可以看作加强中央集权的表现。的确,没有人比温体仁更听话,更对崇祯的心思。
从崇祯六年六月起,一直到崇祯十年六月止,帝国进入了体仁内阁时代,那么体仁内阁基本上结束了前期纷纷扰扰的党争局面,一些政治上的事务开始趋于稳定,温体仁做事情颇为干练,兵马钱粮、官吏调配,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对于崇祯来说似乎再也没有比温体仁更合适的人选。
但对于帝国的其他官僚来说,温体仁无疑是大明王朝有史以来最坏的人。虽然宦官也时常跟文官作对,但他们毕竟是宦官;虽然张居正也跟官僚们作对,但他毕竟是张居正;虽然王锡爵也不听从他们的安排,但王锡爵始终是他们詈骂的对象;虽然严嵩也不符合他们的理念,但严嵩没有让他们下不来台。唯独温体仁,这个小人物,凭借着高超的政治手段,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击溃,而且将他们安上“结党”的罪名令他们抬不起头来。他们不恨张居正,不恨严嵩,不恨王锡爵,他们只恨温体仁,所以对于明代的官僚来说,尤其是明末的官僚来说,温体仁无疑是第一“奸臣”。他们对于温体仁的恨甚至延续到清朝建立,明末的党争甚至延续到清朝建立后的一百多年里,在清政权建立后,这些东林系的文人在修《明史》中仍旧延续党争的路线对这些非东林系官僚进行大加诋毁,既然无法在现实中战胜他们,那就在史册中战胜他们,通过如铁的史笔将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温体仁终究不是万能的,在野的东林党渐渐的明白,若想扳倒温体仁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就是将温体仁也安上“结党”的罪名,如此以来所谓的皇帝对温体仁的信任也就自然的荡然无存,而这一切将由跟温体仁棋逢对手的钱谦益来完成。
体仁既担任了内阁首辅,他似乎仍然沿着那种惯性往前走,失败者的教训并没有引起这位首辅的警觉,当他失去了他那“孤介”形象的时候,一切已经是不可挽回。
崇祯一朝的确缺乏官吏,定“阉党案”斥退了三百人,现在又将东林系官员一扫而空,温体仁上台后也面临着官吏的选用问题,因为这个事情,他开始走出了第一步错棋,因为他想从斥退的阉党分子中挑选适用的人才。
崇祯七年八月,崇祯在平台召见朝臣,让群臣会推吏部尚书。崇祯年的会推和万历年的京察一样,都是朝臣、党派顷扎的时候,各种势力针锋相对、竞相角逐。而此次主持会推的吏部左侍郎张捷推举的竟然是已被定成阉党“逆案”的前兵部侍郎吕纯如,张捷将会推名单呈上去的时候,无论是现场参加会推的勋贵外戚,还是全体官僚顿觉愕然,因为这明显带有给钦定逆案翻案的味道,这在本朝是不多见的。本朝钦定的案子大多是在定案皇帝死后才由继任皇帝翻案,所以像这种定案皇帝还在世就进行翻案的,的确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