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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赢得了爱情,正是春风得意时,仕途之路却荆棘从生。

凭借衡水主簿的职位,你掌管钱粮、户籍,就象现在的粮食局长或户籍管理员,领着一份不错的薪水,头上还有岳父大人罩着,只要安心过日子,生活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可是,恃才傲物的你一生所要效法的是靖节先生陶潜,陶潜一生不慕荣利,志趣高雅,任凭解印罢职,亦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于是,处处张扬个性的你根本不按官场规则行事,不知不觉就给自己惹来许多麻烦,受到小人的诬陷与排挤。

心怀忧愤的先生从不屑于科场,也看透了官场,骨子里的那份高傲却从未稍减,就象那把从未离身的剑,刚而直,宁折不屈。面对俗尘杂务,本来就自感大材小用的你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撕裂黄绶,拂衣去官,发誓再也不要为一个小小的主簿之位而卑躬折腰。

没了工作的牵绊,你又成了旧时的那个侠客,书剑飘零,游高山大河,漫游黃河南北,过蒲州,出洛阳,下长安,走蓟庭……独自饱览山川秀美,尽享烟霞从容,让那山川河流和晨曦晚霞都在笔下化成一首首壮美的诗章,将人们带入一个壮美而激荡人心的世界。

在这期间,最难忘的,还是途经蒲州。当你从远处走向鹳雀楼,一如站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的登山队员就要向珠穆朗玛峰进行最后的冲刺,万分激动中,唐诗史上最重要的一首诗就要诞生了。

建于北周时期的鹳雀楼矗立在蒲州城西南黄河中流的沙洲上,上下共三层,重檐翘角,楼体巍然,前对中条山,下临黄河水,因为常有鹳鹊栖于其上,从而得此名。它不仅是当时河中府著名的风景胜地,还与武昌黄鹤楼、洞庭湖畔岳阳楼、南昌滕王阁齐名,被誉为我国古代四大名楼,彼此遥相呼应,各有千秋。到了大唐时,此楼经过一再整修,越发工整壮丽,成为蒲东风光之最。只因其它三楼都分布在长江流域,唯有它在黄河流域,立晋望秦,西为华,东为夏,正好座落在华夏历史座标的中心位置,于是就成了黄河文化的标志和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象征。

真的,这传说中的楼台亭阁一如古幽州台,人们可以登高致远,把酒临风,可以发思古之幽情,叙朋友之真意。它就是一个神话,就是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梦想,就是一个文化堆积的建筑物。它更是一部档案,记载着昨天的故事;是一个音符,谱写在中华交响乐的篇章中;是一本书,书写在浩瀚无垠的历史长卷里……先生急切地走向它,就象走进中华文化的艺术殿堂,随着历史前行的脚步声,一再感受着盛唐文化的凝重,在内心唱出豪迈的歌。

来到鹳雀楼下,已是黄昏时分,游人都已散去,喧闹的景区得以平静下来,偌大的空间里似乎只有先生孤绝的身影。

你久久地仰望着这久负盛名的楼阁,在想些什么呢?难道,到此就仅仅是要消闲游览一番么?是第一次来还是已经来过多次?还是来过多次却不敢轻易下笔?此时此刻,你不仅是当年任侠仗义笑傲江湖的游侠,还是诗名已盛的诗人,思想十分成熟,性格也相当稳健。这一次来到蒲州,来到蒲州风光之冠的鹳雀楼,是否能按捺得住胸中奔涌的情感呢?

不,当然不。先生望着这座楼阁,念念于怀而又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十分钦佩的前辈诗人王勃,龙门人氏,是自己的同郡老乡,也是自己心仪已久的楷模。那可真是一代少年早慧,冠世英才,真不愧是唐代诗风的开创者,不愧是“初唐四杰”的领衔人物,他笔下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呀。

前辈同乡成了先生高山仰止景行行之的高峰。一座滕王阁,尽管它座落在洪州之郊,赣江之畔,尽管它绿瓦红柱,重檐尖顶,原本也不过一座普通楼阁,王勃却用一篇《滕王阁序》让它名扬天下,成为江南名楼。而今我登鹳雀楼,可不可以像这位同乡一样,有所得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你又不自觉得想到前些时间听到的一则诗坛佳话------一位比自己年轻得多、在诗坛并无多大名气的诗人崔颢,去长江岸边武昌城游历的时候,不仅登上了黄鹤楼,还写出了一首绝妙的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凄凄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真是好诗,真是才子辈出呀!遥远的神话,眼前的美景;鹤去楼空,白云悠悠;千年沧桑,心内寂寞;暮色沉沉,乡愁淡淡……都被这个年轻人信手写来,是何等的心胸,又是何等的笔墨!说实话,先生被这首诗深深地震撼了。作为老一辈诗人,你结识了多少诗人?读过多少好诗?而这样一位年轻的诗人,写出这样的好诗,真是后生可畏呀!一向自负自己坐在当今诗坛顶尖位置的你见到这首诗,怎能没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但最让先生回味的,还有后起之秀、当红诗人李白。听说他也登上了黄鹤楼,看到了墙壁上题写的崔颢的诗,竟也无比叹服,只觉得俯瞰沔汉,远眺长江,汉阳绿树,鹦洲芳草,此情此景都被这诗写尽了,修已无须修,补已无须补,添已无需添,减已不可减,再怎么写,也无法望其项背。于是扔了笔,长叹一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有诗在上头。”然后怅怅不已,怏怏而去。因此,当之涣先生你站在鹳雀楼下的时候,便不由地想,上了此楼,我又能不能写呢?是不是也要和李白一样,有景道不得呢?

这是先生站在楼下仰望时的纠结心情,也是登鹳雀楼前的思想背景。最终,鹳雀楼用那凌空的气势消除了这些小情绪,让你的内心象黄河的波涛一样翻滚,也像江河行地一样确定:如果我的人生也有一个辉煌的时刻,那么,这个时刻就在蒲州,就在鹳雀楼上。

你定了神,拾阶而上,开始了这次历史性的攀登。

第一层,只见黄河落天走东海,蒲草翻浪连天涯。

第二层,但见城郭市井尽收眼底,梵宫道庙历历在目。

累么?累了。已是中年的你气喘吁吁,腿脚沉重,却壮怀激烈,只想更上层楼,让内心徒升的诗意和澎湃的情感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像火山爆发的那个出口。

上,再上,登上顶层去。鹳雀楼定是我的珠穆朗玛,是诗歌的顶峰和人生的至高点,那上面是泰山极顶,有红日喷薄;那上面是峨嵋之巅,有佛光照耀。

是的,先生终于站在了鹳雀楼的最高处。这里,果然极目八荒,果然四面来风。你看,日近黄昏,太阳已没有了先前的炙热和艳红,就像一轮白色的铜镜沿着远处的中条山西端缓缓落下;九曲黄河则奔涌不息,仿佛一条巨龙朝着远方的大海奔流而去。什么城郭村庄,什么市井人家,反而都不见了,在这高高的顶层上,只有这天空,这远山,这落日,这大河,呀,这才是大自然的大景观,这才是人生的大境界……高楼之上,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比烟花更寂寞,比浮萍更伶仃,却依旧豪气冲天,剑吼西风,只诉凌云壮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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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大唐寻花问柳的文人骚客们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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