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形势越来越恶化的情况下,丁汝昌其实也是束手无策,为了不使剩余军舰落入敌手,丁汝昌和刘步蟾在九日夜间商议后,下令将受伤搁浅的定远和靖远两艘巨舰炸毁。10日晚,定远管带刘步蟾在炸毁自己座船后,心情极度悲愤,生吞鸦片后自杀身亡。
生吞鸦片,一时间是不容易死的,对刘步蟾来说,这该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啊。也许,他在回想少年时在福州船政学堂学习的美好时光;在青年的时候和严复、林泰曾等同学在英国海校学习的坎坷岁月,及回国后当上北洋舰队旗舰的管带,正踌躇满志的想一展帝国海军雄风的梦想吧。
可如今,梦想破碎,一代海军英才,就此陨灭!
刘步蟾的殉国,实现了他生前“苟丧舰,当自裁”的诺言。主持山东军务的李秉衡也沉痛的说,“船亡与亡,志节凛然,无愧舍生取义”。看来,北洋舰队的大部分管带,都是英雄儿女,没有孬种。
此时,日本海军总司令官伊东祐亨向丁汝昌发出劝降书,虽然其中极尽诱降之能事,但也不乏警醒语句,姑录几段,供参考:
“清国海陆二军,连战连北之因,苟使虚心平气以察之,不难立睹其致败之由,以阁下之英明,固已知之审矣。至清国而有今日之败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由致也。
前三十载,我日本之国事,遭若何之辛酸,厥能免于垂危者,度阁下之所深悉也。当此之时,我国实以急去旧治,因时制宜,更张新政,以为国可存立之一大要图。今贵国亦不可不以去旧谋新为当务之急,亟从更张,苟其遵之,则国可相安;不然,岂能免于败亡之数乎?”
对于国势的兴衰,胜利者当然可以旁观者清,但对于失败者,这种劝慰,又是何等的心酸之事?
毁船前夜,一些洋员和清军官员见势不可为,也纷纷私下商议投降之事。最后,洋员泰莱、克尔克和炮兵教习瑞乃尔出面,劝丁汝昌投降,但被丁汝昌断然拒绝。瑞乃尔劝丁汝昌说:“兵心已变,势不可为,不如沉船毁炮台,徒手降敌,计较得。”
丁汝昌下令各管带同时沉船,但诸将不应。十一日,是丁汝昌答应坚守的最后一天。当晚,丁汝昌接到烟台来的密信说“全力冲出”,知道援军已彻底无望。丁汝昌无计可施,提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突围,以求冲出几艘军舰,但此议无人响应。
此时的威海,已经人心涣散,没人服从命令。丁汝昌几次派人去将镇远击沉,最终却无人动手。当夜,阶下很多水陆兵勇,哭求丁军门放一条生路,丁汝昌见状也是心如刀绞。
当天深夜,丁汝昌万念俱灰,生服鸦片自杀,辗转到清晨,才痛苦的死去。
同晚,镇远的继任管带杨永霖和护军统领张文宣也先后自尽殉国。
十年前,北洋舰队樯橹如云、旌旗当空的时候,谁又曾想到这样惨烈的结局???
比这个结局更惨痛的,是岛上洋员和道台牛昶曉诙∪瓴彻螅俳瓒∪瓴拿迤鸩萃督凳榻衅蚪怠4稳眨凰掖蜃虐灼斓呐诮⒊弁毡窘⒍樱晒惚艽惕倒庾魑砬叭ニ屯督凳椤3惕倒夂罄吹棺非蠼讲渭痈锩瓜逯镏猩较壬幕しㄕ秸亍�
十七日,日本舰队放礼炮21响,高悬军旗,驶入威海收编北洋舰队余舰和炮台等。镇远、济远、平远、广丙和镇东等十舰降下大清龙旗,被收归日本舰队。
为表示对丁汝昌等殉国将领的敬意,日本舰队司令伊东祐亭将练习船康济舰在解除武装后交还,用以载运丁汝昌、刘步蟾等人的灵柩。
当天午后,康济舰升火起航,剩下的千余名海陆兵勇和洋员,伴着六名殉国将领的灵柩,在痛苦的沉默中,汽笛的哀鸣听来更加的刺耳,栏外冷雨潇潇,白浪滔天,诸人万般滋味,凄凄惨惨,黯然离开威海卫,向烟台驶去。
“回视龙旗无孑遗,海波索索悲风悲!”
由此,曾经世界排名第八的北洋舰队,全军覆灭。
5.8、春帆楼外冷雨夜,马关条约碎人心
四次反攻海城失败后,中日两军又在大平山展开激战,日军在付出伤亡四百多人的重大代价后,最终占领了大平山。由此,日军展开了辽南战役,准备夺取牛庄和营口。(这两地本是列强在中国东北地区的重要通商口岸,1858年的《天津条约》本规定开放牛庄通商,后改为营口)。
三月四日,一万多日军猛攻牛庄,魏光焘的武威军和李光久的老湘军五千多人奋死抵抗并展开巷战,在杀伤大量日军后撤出,牛庄被占领。三月七日,日军又趁势攻占了营口。
日军占领营口后,随即开始了田庄台之役,这是本次战争中的最后一战,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陆战。田庄台位于营口北面,既是辽河下游的重要水陆码头,也是通向锦州、山海关的必经之路,当地有居民两万多人。清军当时集结了关外的所有精锐兵力,合计七十营二万余人,作最后一搏。
日军也动用了主力部队两万人,在优势炮火的支持下,攻破清军防线后突入市区。日军司令野津道贯鉴于牛庄巷战的教训,下令将田庄台纵火烧毁。当夜,西北风呼呼的猛刮,劲风卷着雪花,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这座原本繁华的市镇被化为一片焦土,众多田庄台的居民和未撤退的清军,也都葬身火海。
由此,辽南所有城镇要塞,都已被日军占领,大清帝国的湘淮诸军,锐气尽丧,已无心再战。这时,朝廷中的主战派个个缄口不言,小皇帝光绪召见军机大臣讨论战事,“问诸臣,时事如此,战和皆无可恃,言及宗社,声泪并发”。由于害怕日军继续进军,清廷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屈膝求和。
这时,美使函告李鸿章,转告日本来电说:“中国除非先偿兵费,并允许朝鲜自主外,若无商让地土及画押全权,则使臣可无庸前往”。
三月十四日,迎着萧萧细雨,李鸿章受命从天津起程,带着儿子李经方(曾任驻日本大臣,有一日本妻子)、马建忠、伍廷芳等人,驰往东洋岛国。三月十九日,李鸿章一行人抵达日本马关(今山口县下关市),到后次日,即以春帆楼为会议所,互勘敕书开始谈判,日本方首相伊藤博文和外务大臣陆奥宗光等人都亲自参加谈判。
春帆楼里修葺一新,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日方准备非常充分。双方见面寒暄完毕后,李鸿章说:“你我东亚两国,最为邻近,同文同种,今暂时相争,总以永好为事。如寻仇不已,则有害于华者,也未必于有益贵国也。试观欧洲各国,练兵虽强,不轻起衅,我中东既在同洲,亦当效法欧洲。如我两国使臣彼此深知此意,应力维亚洲大局,永结和好,庶我亚洲黄种之民,不为欧洲白种之民所侵蚀。”
伊藤博文想起十年前李鸿章在天津趾高气扬、自己忍气吞声的受辱经过,心中冷笑,表面却说:“十年前在天津时,敝人曾向中堂进言,贵国之现状,实有改进之必要。但尔后贵国晏然依旧,不图改进,以至今日,实深感遗憾。”
李鸿章叹道:“我国之事,囿于习俗,未能如愿以偿。今转瞬十年,依然如故,本大臣自惭心有余力不足。贵国兵将,悉照西法训练,甚精;各项政治,日新月盛。此次本大臣进京与士大夫谈论,也深知我国必须改变方能自立。”
第一次谈判中,尽管李鸿章想尽力表现出恢宏的气度,但作为战败者,仍难以掩盖尴尬艰难的处境。事后,陆奥宗光评论说:“李鸿章高谈阔论,目的不过是想借此博取同情,间用冷嘲热讽掩盖战败者的屈辱地位罢了。”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李心酸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