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东雍州归降（1）

诺大的北齐帝国被北周一阵风灭了，很多人特别是帝国的中层们想不通不服气，其中最有代表的是现任齐国东雍州刺史傅伏。

傅伏不服气的原因很靠谱，别看宇文邕如今顺风顺水逮谁灭谁，在大齐国如入无人之境，可就在一年前，宇文邕第一次东征，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攻下河阴大城后，时为永桥大都督的傅伏越俎代庖主动接管了河阴子城，然后，傅伏就成了宇文邕的噩梦，河阴子城即又称为中潬城的河桥三城之一，周军久攻不下，宇文邕只能望城叹息，河阴有傅伏，金镛有独孤永业，两人联合挫败了宇文邕自河南进攻北齐的计划。

然而，今年宇文邕绕过傅伏所在正平、绕过独孤永业的洛阳，从晋州长驱直入竟然拿下了并州、邺城，然后，大齐国没了，傅伏干着急没办法，空把牙关咬碎无计可施。

现在，正平已经成为孤城，一座孤零零的城，傅伏仍然不想做独孤永业，他要为谁守土？为齐国吧，齐国皇帝都投降了，傅伏连殉国的借口都找不到。

宇文邕很欣赏傅伏，洛阳遇挫后傅伏和独孤永业都成为北周方面的重点统战对象，对于有能耐的人，一定要争取为我所用，在这种指导思想下，独孤永业易帜了，策反傅伏成为北周政治工作的重点。

晋州守将尉相贵投降后，特地到东雍州劝傅伏投降，但遭到傅伏的严词拒绝。

傅伏的儿子傅世宽随高延宗镇守晋阳，周军攻下并州，傅世宽随大流也降了，儿子都过来了，老子还等什么？宇文邕当即任命傅伏为上大将军，命韦孝宽派人去劝降。

韦孝宽的人带着委任状和金杯、玛瑙杯作为信物送给傅伏：世宽都降了，并州也没了，继续对抗有什么意思。

然而傅伏一根筋到底了：我这个儿子背主求荣，不忠不孝，你们还是早早把他杀了的好。

韦孝宽无语了。

形势变化很快，邺城平定后，宇文邕回军长安，在晋州小停，让高阿那肱等北齐降将百余人一起前往招抚。

傅伏听说高纬被俘，知道大势已去，再做抵抗除了徒增杀戮外已经毫无意义，当即率众回城，在自己的衙门前向北痛哭哀号，算是最后一次为北齐尽忠了。

宇文邕听到这个倔人终于屈服，非常高兴，命傅伏立刻到平阳来见。

傅伏到的时候，宇文邕正在啃全羊，他让傅伏立即觐见，傅伏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宇文邕问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将军如何不早早归降？

傅伏眼泪下来了：臣三世为齐臣，食齐禄，不能为齐死节，羞见于天地。

看到傅伏老泪纵横的模样，宇文邕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好忠心的臣子啊。

宇文邕从御座上起身，上前拉住的傅伏的手动情地说：为人臣子理应如此，朕平定齐国，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接着，宇文邕把自己吃剩下的一根羊肋骨递给给傅伏，说：骨亲肉疏，所以相付。

傅伏并不推辞，大口啃了起来。

“哈哈哈！”君臣一扫阴霾之气，相视大笑。

宇文邕赞赏傅伏，以傅伏为上仪同大将军，宿卫宫廷，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一个刚刚投降的敌将，宇文邕够大胆，有了这份信任，傅伏如何不尽心？这也是宇文邕的用人之道。

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宇文邕特地在玉壁做了短暂停留，当初东征的时候，韦孝宽因为自己熟悉关东情形请缨随军出战，但宇文邕那时一心想带领年轻人建功立业，因此以玉壁地位重要为由婉拒了韦孝宽。

此一时彼一时，平定关东后的宇文邕可谓意气风发，他志得意满地对韦孝宽说：世人都称老人多智，善为军国谋略，可是朕同一干少年，一举平贼，韦公以为如何？

韦孝宽笑答：陛下英武，臣佩服。臣今老迈，所剩唯有忠心而已。然昔年少壮之时，也曾效力先朝，以定关右。

是啊，正是当年韦孝宽独力支撑起一座玉壁城将高欢拒之于关中国门之外，那一战早已注定名垂青史，何况，平齐胜利的原因在于选对了路线，而这条路线又是韦孝宽当年提出的，虽然不是首创，至少说明了他的先见之明。

玉壁大战时宇文邕不过三两岁的年龄，但韦孝宽的传奇故事早已耳熟于心，当下不禁开怀大笑：你说的太对了，老将军功勋卓著，朕不敢忘。

宇文邕说到做到，韦孝宽德高望重，欠缺的只有地位了。

北齐既然已经平定，玉壁的战略地位就不那么重要了，宇文邕让韦孝宽随自己回京，不久，任命韦孝宽为大司空，进位上柱国。

宇文邕回到长安后，在太庙举行了盛大的受俘典礼，高纬领着北齐这些王公贵族们列队投降受封，表示臣服的意思。宇文邕封高纬为温公，齐诸王三十余人全部赏赐了爵位。

看起来君臣和睦，似乎宇文邕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宇文邕与齐君臣饮酒，命高纬起舞助兴，高延宗看着自己曾经的君主沦落到如此境地，不禁悲不自持。

高延宗此后多次要仰药自尽，被伺奉他的奴婢们劝止了，因为宇文邕有令倘若高延宗自杀，那么这些伺候的人一并殉葬。高延宗从一个残暴不经的坏蛋变成了彻底的好人，环境的确能改变人。

借着宇文邕高兴，高纬郑重其事地提出了一个请求：请陛下把贱妾冯小怜还给我，照顾我的生活。

162、东雍州归降（2）

不知道是受了感动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宇文邕还是让他们团聚了。

有君如此，北齐不灭，天理不容！

随着李德林在周朝受到重用，北齐的一大批文人入朝为官，诏书敕命全部由山东才俊们起草，大大提高了北周诏令的文化味。

可敬的是，宇文邕大胜之后并没有骄傲，他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让人把长安最奢华壮丽的五座宫殿拆了，拆下里的木材砖瓦赐给贫民使用，并且邺城、晋阳照此办理。

同时，禁佛令在北齐故地实施，北方佛教至此走到了低谷。

宇文邕的作风显示出一代君主的伟大志向，中国向着统一阔步前进。

但是，亡国之君的命运是可以预见的。

不久，北周就开始了对北齐宗室的清算，先是有人告发温公高纬同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将其诛杀，同时连坐宗族，高氏宗室遭到了灭绝之灾。

行刑之时，众人多高呼冤枉，只有高延宗泣而不言，亡国臣子的命运就是这样，所谓谋反不过是借口罢了，既然如此，何苦叫冤？高氏宗族只有高纬弟弟疯子高仁英和哑巴高仁雅被流放到蜀地，算是捡了一条命。

北齐宗室的女人们各有各的际遇。

高湝妻卢氏被赐给大将斛斯征，卢氏整天蓬首垢面，持长斋，不言笑，斛斯征觉得无趣，就把他放了，于是出家为尼，开始了青灯古佛的平静生活。

文宣皇后李氏、孝昭皇后元氏都被赶到了长安，大隋时被返还故乡。

后主高纬皇后斛律氏、胡氏后都改嫁。

冯小怜在高纬遇害后，被赐给代王宇文达，宇文达很喜欢这个尤物，便冷落了妻子李氏，李氏几乎因此丧命，但没有多久宇文氏遭到灭门之灾，隋文帝将她赐给了宇文达的大舅子李询，李家这下有了报仇的机会，让她穿粗布衣裙干舂米这样的粗活，不久又被李询的母亲逼令自杀。一代可人落了个凄惨下场。

高纬的母亲胡太后也到了长安，史书记载其恣行奸秽，意思是开始无所顾忌地做**之事了。

与此同时，宇文邕调整了六官人员，宇文俭为大冢宰、宇文亮为大司徒、达奚震为大宗伯、侯莫陈芮为大司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韦孝宽为大司徒，实施了一系列的新政。

其一，鉴于长安路寝劲、会议、崇信、含仁、云和、思齐等宫殿都是宇文护专政时所造，豪华壮观，与当前简朴的风气不适应，所以全部拆除，能用的建筑材料赏赐给贫民。以后的建筑务必以简朴适用为原则。同时，并州、邺城的宫殿照此办理。

其二，北魏朝廷征服河西的时候，将西凉人收为奴隶，一直到齐国身份不变，宇文邕认为罪不及子嗣，古有定制，一代犯法，百代连累，不合理。于是所有杂户全部解放为民户。

其三、东西两魏战争抓获的奴隶、灭梁之日罚为奴隶的全部解放。

其四、后宫只留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其他人员放出宫。

宇文邕又于冀州改葬宇文肱，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宇文邕亲自哭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宇文肱在死去三十多年后终于沾了孙子的光。

宇文邕身体力行，穿布袍盖布被，后宫不过十余人，一派明君风度。灭齐后，宇文邕志在平突厥，定江南，一二年间，天下一统，为了这样一个宏伟的目标，其他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宇文邕是个明主，而江南同样也有一个明主，死后谥号为宣的大多是中兴之主，碰巧陈国皇帝陈顼的谥号就是宣帝，中国似乎进入了明主时代。

明主与明主同样是不相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