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取晋阳(1)

穆提婆带来了高纬带着左右亲随南走邺城，并州军事全权由高延宗负责的情报。

对于高延宗，宇文邕多有耳闻。

高延宗是高澄第五子，母亲原为广阳王妓，高澄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能做广阳王小老婆的人肯定也貌美如花，这两个人结合的产物却一点也没有继承父母的优点，同他四个或英俊潇洒或伟岸挺拔的哥哥相比，高延宗既胖又矮长相粗疏，说他跟兰陵王是亲兄弟估计没几个人肯信，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高延宗这幅不受人待见的长相却实实在在地帮了他，因为皇帝不是他父亲，而是高澄兄弟中的异类高洋，高洋是高欢十四子是唯一一个长相丑陋的孩子，也许是同病相怜，小时候的高延宗特别受到高洋宠爱，十二岁了还敢骑在高洋的肚子上撒尿。

高洋是谁？杀人魔王，偏偏这爷俩特对付。

高延宗让高洋封他做冲天王，高洋也不以为怪，竟然真的找宰相杨愔看看天下有没有叫冲天的郡县，后来在杨愔的建议下高延宗被封为安德王。

作为皇族中人，从小娇生惯养的高延宗还没有脱离儿童队伍便做了定州刺史，他玩心重又不懂公德，经常作弄身边的随从们，比如站在楼上大便，让人在楼下张着嘴接着，又把猪食跟人粪混在一起蒸熟了让左右吃，有人去告了御状，对于侄子的胡作非为皇帝高演非常生气，派亲信赵道德到定州打了他一百杖以示惩戒，没想到高延宗根本不服气，背上挨着打嘴里扔不停地胡说八道，赵道德气坏了，自作主张给他加了三十下。

高湛时代，高延宗更加骄纵不法，他喜欢收集刀，每次得到一把好刀，就抓囚犯来试刀。囚犯虽然触犯了国法，到底也是一条命，也不是可以随便杀的，高延宗如此草菅人命御史们不干了，他们联名上奏。高湛可没有高演那么多的人情味，他有办法调理高延宗，除了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外，还把他最亲近的经常跟他一起胡闹的左右九人全部杀了，至此，高延宗知道九叔不是二叔，也不是六叔，那是相当的无情，高延宗怕了，从此变老实了。

混在社会必须有背景，所以，当高延宗知道自己的胡闹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时候，他不再耍浑了。

这样一个混球带兵打仗保卫晋阳，宇文邕并没有当回事，他率领骑兵甩掉辎重日夜兼程赶赴并州，虽然人困马乏，但大家有一个目标，打下晋阳一定能够好吃好喝。

在周军将士们看来，皇帝都吓跑了，被抛弃的士兵们还有信心继续坚守吗？他们为谁守？

然而，宇文邕不知道的是，晋阳文武在唐邕、莫多娄敬文的带领下已经推举安德王高延宗做了天子，高延宗推辞不过临危受命。

还别说，高延宗还真有真龙天子的样子，宣布即位后干得头一件事便是打开晋阳库房，把珠宝财物赏赐给众将士，又把晋阳宫里的宫女们分给大家，财帛女子都有了，众人欢呼声一片，远近的百姓们听到新帝的作风，纷纷赶来投军，很快，晋阳城组织起一支四万人的队伍，高延宗把大家编成四队，分别于东西南北设防，以莫多娄敬文守西门，以段畅守东门，自己亲自守北门。

高延宗一刻不闲地巡查城防，时不时拉着一个普通士兵的手感谢他为自己守城卖命，一时，晋阳城沸腾了，新皇帝和先皇帝截然不同，这才是真正勤政爱民的真命天子，立案妇女儿童也都组织起来，准备用瓦块石头还击来犯之敌，于是晋阳上下一心，严阵以待。

宇文宪所部到了晋阳北门，高延宗亲自出城迎战，两人此前在平阳交手但没有直接对阵，宇文宪从叛逃过来的齐军将士口中知道尽管齐军主力在晋州伤亡惨重，但高延宗所部损失却不大，大概是个善于逃跑的王子吧。

高延宗骑在马上，硕大的身躯似乎都要将战马压塌了，有人形容他坐着的时候像躺着，躺着的时候像趴着，从前面看像仰面朝天，从后面看像俯伏在地。

在他身后，又是一个大胖子，提长刀扈从，他就是高延宗刚任命的尚书令史沮山。

别看高延宗肥胖得可笑，功夫却一点不差，只见他提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锐不可挡，史沮山长刀飞处，也是血肉横飞，周军受此一击，纷纷后退，高延宗收兵回城。

周军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宇文邕亲自指挥攻打晋阳东门。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晋阳东门守将段畅率手下千骑亲兵开城投降，东门不设防，周军涌入城内，忠于高延宗的部分齐军拼死抵抗，宇文邕一马当先冲了进去，齐人边战边退，齐人步步紧逼。

最后，齐军退到一座佛寺里，负隅顽抗。

高延宗、莫多娄敬显分别从北门、南门赶来救援，佛寺内的齐军也返身杀出，双方里应外合，周军竟然大败，失去信心的士兵们开始逃跑，齐军追杀上来拼命砍杀，周军被马踏人踩，伤亡惨重。

159、取晋阳(2)

宇文邕与左右从骑失散，慌不择路，多亏北齐降将贺拔伏恩和皮子信跟上来保护他沿着小巷从死人堆里冲出了晋阳城。

逃出来的周军又聚结在一起，宇文邕让部下清点了一下人数，此战损失有两千之众，随自己远征的勋贵子弟死的死伤的伤，李弼之子李晏、杨忠之子开府陈留郡公杨整、贺兰祥之子开府宜阳县公贺兰璨、韦孝宽之子韦总战死，宇文邕悲怆不已。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腊月里的晋阳寒风凛冽，将士们冻得簌簌发抖，由于一路急行军，周军本没带多少粮食，原指望速战速决到晋阳城吃饭，谁想又遭此惨败，饥寒交迫之下，宇文邕彻底丧失了打下去的信心，打算就此退兵，跟上来的周军将领们大多打起了退堂鼓，大家劝宇文邕赶紧跑路。

只有宇文宪、宇文忻、王谊等人坚决反对。

宇文忻勃然道：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追击，伪主奔波逃命，自古兴兵，没有这么顺利的。昨天破城，将士们轻敌，所以微有失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已成破竹之势，奈何轻言放弃。

降将段畅也以为晋阳此战胜利不过是侥幸，其实晋阳的防务力量相当薄弱，不然，我段畅如何肯临阵转向？

宇文邕见自己手下最有见识的将领反对逃跑，加上段畅所言不无道理，遂决定整军再战。于是，吹起号角，周军渐渐集结，大家在饥寒交迫中挨了一宿，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宇文邕指挥大军再次杀向晋阳。

主攻方向仍然是昨日败北的东门，同时由宇文宪带兵打西门。

然而，当众将喊杀着冲到城下的时候，他们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陷入困惑之中。但见晋阳城门大开，甚至看不到守城的军士。

空城计？不像，城门口死尸堆积如山，兵杖器械旗鼓扔得到处都是，现场一片狼藉，宇文邕略一思考，下达了进攻令，周军潮水般越过城门口的死尸涌入城中，城内个别守军士兵见周军杀过来吓得掉头就跑。

原来，昨日一场混战，晋阳守军侥幸大胜，他们已经没了力气，甚至连清理城门口的死尸关上城门的精神也没有了，反正周军已经败退，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了，虽然在死尸堆中没有发现长须的宇文邕，但是晋阳城依然陷入狂欢中，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等到周军再次杀来，高延宗悲伤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网中之鱼，甚至，已经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了。

高延宗就此被擒。

望着身体肥胖的高延宗，宇文邕突然心生敬意，下马要同高延宗握手，高延宗没好气地说：死人手不敢握至尊。宇文邕并不怪罪，握住高延宗的手安慰道：两国天子间不存在私人恩怨，都是为了自己的百姓，我不会害你，你不要害怕。

并州守将们纷纷投降，只有莫多娄敬显撇下老婆孩子带小妾乘乱离开晋阳投邺城去了。

宇文邕将被羁押于晋阳的伊娄谦放出。当初伊娄谦奉秘密使命出使齐国，为参军高遵所卖，被齐国以间谍罪收监。宇文邕召见了伊娄谦，对伊娄谦进行慰问，并把高遵抓来交给伊娄谦，让伊娄谦任意处置。

伊娄谦跪倒在地，为高遵求情。

宇文邕愕然，高遵是伊娄谦的仇人，如何为他求情？

“即使饶了高遵，也不能轻易放过他，这样吧，你召集众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他，让他知道羞愧。”

伊娄谦道：高遵的罪又不是唾面能抵消的。

宇文邕对伊娄谦的行为大为赞赏，就此放过了高遵，伊娄谦待高遵如初，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报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