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下法?纯属找死!谭棨岂能容曹汴这么猖狂,急忙全军回来绞杀。那曹汴本来棋力就不济,又身处对方重重包围之中,岂能有得半点活路?谭棨下得轻松,觉得这局棋已经十拿九稳了,竟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曹汴见谭棨开了小差,急忙开始咳嗽——这一着急,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他身后那“侍从”却微微笑了。
棋盘上曹汴军士正陷入苦战,士气低落,似无生机。突然,天上一束日光照下来,如同上苍开眼一般!
当时棋盘上的实际情况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细细的光点,游动到了棋盘上。这光点悄无声息地在盘上移动着,突然落在了一个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急速地跑掉了……
曹汴心惊,急忙看向刚才光点停留的地方。仔细思考了一会,曹汴恍然大悟——此处乃是一着妙手,一旦自己落于此点,那谭棨攻守难兼顾,包围网顿时就破出一个缺口,自己就可以策马而出,转危为安了!
可是,刚才那光点是怎么回事?
曹汴抬起头,只见头顶那伞上边,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孔!太阳光从这个孔里透出来,正好在下边留下一个点!
原来如此!求个好天气,上天会来救我,原来是这个意思!
鲍一中,真有的你!
谭棨再回过头,却见曹汴已经落子。
一子落定,天地变色,胜负为之扭转!
谭棨万万没有想到此处竟还有这样的招法,大惊失色,急忙调兵遣将前来应对。可惜谭棨棋力虽强过曹汴,却怎么是天下第一人鲍一中的敌手?一局战罢,谭棨竟大败而归。
“谭大人,昨天我说什么来着?”曹汴哈哈大笑,“昨日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昨天日子不对。你看,今天我不就赢了?”
“才一局而已,得意什么?有本事再来一局吗?”
曹汴身后有鲍一中助阵,哪还有半点惧怕?只管拱手道:“谭大人,请吧。”
摆上了势子,两边又拉开了阵仗。只见这次那谭棨全力以赴,卷着大刀率着将士们朝着曹汴便冲杀过来。曹汴一交兵便只觉手臂无力,抵挡不住谭棨那气势,竟就此现了败象。正无计可施间,又是一阵天光闪过,点明了一处关隘。曹汴急忙占住关隘,谭棨竟再进不得半步。又一阵天光闪过,指明了谭棨阵势弱点,曹汴急忙攻杀过去。谭棨哪里能够抵挡,急败而走,竟又折一阵。
如此几次三番,谭棨屡屡再开战阵,却总鬼使神差地被那曹汴击败,输得好生惨痛。谭棨只觉得,这曹汴好像是被个什么强大的棋手给附身了,或者是有个顶尖高手化作亡灵在曹汴身后指点他,他哪里是在跟曹汴下棋,分明是在跟一个顶尖高手对弈。当然,他并不知道,那几手扭转败局的强手,都是曹汴身后那侍从支的招!也是谭棨太专心于棋局,以至于没有发现棋盘上那时闪时灭的光点。
战到了晚上,谭棨竟然连输了五六盘,把昨天赢的全输了回去。这边曹汴得了大胜,趾高气扬,终于也在谭棨面前得意了一把。
“曹大人,别下了……”谭棨突然低声叹道,“我下不过你,我输了……”
曹汴放肆地大笑起来:“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该那般羞辱我了,对不对?”
谭棨面无人色,只是小声嘀咕道:“曹大人,棋我认输了,今天这赌局的彩头,我只怕一下子也凑不出这么多,能不能稍稍放过我一些?折个半,可以吗?”
想贪便宜?没那么容易!曹汴正要发作,却突然听到背后鲍一中轻轻咳嗽了两声。曹汴一惊,心底突然一阵纠结……
那可是半年的饷银啊,得是多大的一笔外快啊!
心底踌躇了良久,曹汴看着眼前这低声下气的谭棨,终于轻声叹了口气。
“彩头嘛,如果你不想给,那就算了吧……”曹汴咬着后槽牙说道。
谭棨心中一惊,急忙抬头看去。那曹汴脸上虽不服,却也并无立刻反悔之意。
“下棋啊,它本来不是个什么很复杂的事情……”曹汴悄悄含着眼泪说道,“大家不是顶尖高手,又不争个什么天下第一,干嘛整天你寒碜我我寒碜你的,下完了还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最后下局棋都提心吊胆的。咱们下棋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乐子嘛。下棋下高兴了就行了,以后不管我赢了你还是你赢了我,谁都别笑话谁,相敬如宾多好。毕竟,咱们为了高兴而下棋,不能反而被下棋惹得不高兴了不是?”
谭棨听了,不知怎么心中竟泛起一阵酸楚来。那曹汴身后的鲍一中,心中竟也感慨良多起来。
是这个道理啊,下棋就为了开心,何必非要贪一时痛快,搞到最后恶语相向呢?想不到曹汴这个大老粗,还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曹大人,今天我是真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谭棨拜道,“今后只愿能常与曹大人对弈,不问胜败,只求开心。”
曹汴也急忙还礼,笑道:“下次谭大人再赢了我,可不准羞辱我了啊……”
其实这句话才是曹汴真实想说的——下次再下棋可就没有鲍一中帮忙了,这话可得说在前头。
“鲍先生,今日实在太感谢了。”曹汴府上,曹汴向鲍一中深深拜去,“今后一个月酒食相待,曹某说到做到!”
鲍一中却笑了笑:“曹大人,不必了。鲍一中好歹也是国手,买酒的钱还是付得起的。何况,今日鲍某也算是从曹大人这里受教了。”
“受教?”
“是啊……”鲍一中感慨道,“下棋其实是为了开心,这事情我小时候是懂的,可是过了许多年之后,我反而忘了。若下棋不能下得尽兴,只顾勾心斗角,争名夺利,这棋下得也便实在太累了,不是吗?”
曹汴哈哈大笑:“鲍先生天下国手,曹某让先生见笑了。”
鲍一中也笑着说道:“曹大人过谦了,大人这一句话,顶得上一个月的美酒了。今后若有缘,一中愿再与大人对弈。临别之际,谨祝大人今后每日都能与那谭大人相敬如宾,享受盘上棋逢对手的乐趣吧。”
说完,鲍一中大笑着,缓缓离去了。曹汴看着鲍一中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一个月的酒比不上那一句话,此乃真国手啊。
他深深向鲍一中的背影拜了下去。
鲍先生,今日真是多谢你了。我曹汴今日领会到的棋艺真谛,必定终生不忘——下棋,是为了快乐啊!
这正是:
自古盘上烽烟起,成王败寇命相争。
可笑你我皆曹谭,何必一子斗死生?
欲知后事如何……
几日后,谭棨府上。
“你这老曹,下棋怎么越来越水了?我让你三个子都能闹死你……”
“老谭你什么话,别忘了几天前刚输给我,今天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那天是我日子不对,你看从那天以后我什么时候还输给过你?”
“你又不信邪了是吧?你等着,明天我就赢你,要再输了我输一年饷银给你!”
“好,我就不信明天我赢不了你……”
“你给我等着,这次打死我也不饶你彩头。”
“笑话,你要给我送银子我还怕你不成……”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