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绍庆见吕存吾败阵,知道这一战要是就这么算了必定损了新安派威名,于是他大袖一挥,往棋座边一座,便向王元所抱拳——这一阵,我再领教领教王六合高招。
王元所毫无惧色,收了刚刚得胜的大军,又重新布下阵势。那汪绍庆当年也曾是在余姚棋界杀败过方日升,力敌过李时养的人物,毕竟比那吕存吾见过的世面多,刚才又见识了王元所高招,知道这对手强攻难克,于是便施展藤甲盾,把自己城池筑得铜墙铁壁一般。王元所见了那汪绍庆军阵,便知道汪绍庆比那吕存吾难对付。但心中虽觉厉害,手上却不退缩,布阵未几王元所便又遣出强军冲杀过去。汪绍庆早知王元所有这一招,也急忙挺马杀敌。两边一交手,只见烟尘四起,一时胜败难分。可两边又都是心思细腻之人,一见战不出胜负,便立刻鸣金收兵。几番接触战下来,双方谁也觅不得良机,只得各自拉锯着。
汪绍庆只道寻不着机会便不轻易动兵,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而那王元所却另有心思。只见战局就快结束之时,王元所扫视全盘,面上突然露出笑意。汪绍庆不解其意,只管经营官子,却不料那王元所处处抢在自己身前,引得汪绍庆大军四处奔波。只见盘上官子,一子一子尽数进了王元所口中,汪绍庆一损再损,竟无力还击。
待到棋局结束,数数城池,王元所不多不少,赢了半个子。
那汪绍庆又气又恼,不服地说道:“你这下的是野棋,只知一味攻蛮横无理,不知纪律,纵胜也不足称道。”
那王元所却冷笑道:“原来新安派高手,就是连败两阵,嘴上还逞强的无能之辈。”
众南京棋手听了,哈哈大笑,丝毫不给汪、吕二人留面子。二人羞愧难当,竟灰溜溜地逃出了茶楼,再不敢回来自取其辱。
离了那茶楼,汪绍庆和吕存吾跟新安派其余众将见了面。众人一见平时趾高气扬的汪、吕二人今日竟然垂头丧气,忍不住问起了缘故。二人将败给王元所的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清楚,众人听完却纷纷低首不语。汪、吕二人见势不对,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众人只答道,新安派在江南棋界的仇敌,不止来了王元所一个,那郑野雪,周元服,范君甫可全都赶来了。
新安派如今是众矢之的,一旦去了南京将会因为盛名而被众高手联合强攻。新安派虽兵多将广,但并没有一个实力绝对超出众人的棋手,一旦对敌还是要看当时状态甚至运气,对上那几位江南豪杰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胜算各半的。而相反,如果新安派不去南京,则那几位江南高手必定互相对抗,各自损兵折将。等他们决出了第一,新安派再去加入战局,则只需要与那最强的一个决胜负,优势就会回到兵多将广的新安派一边——这才是发挥新安派人才厚度的下法。
众人商议定了,都觉得此时过早加入南京会战有害而无益,何况汪绍庆、吕存吾已经折损两阵,先锋气势尽失。再强行进入南京,只怕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原本浩浩荡荡要来参加南京会战的新安派大军,在汪绍庆、吕存吾败给了王元所之后,竟停下了步子,最终没有进入南京城。
话说那王元所杀败了新安派先锋,一时间大出风头,成了南京会战的大热门。南京街头巷尾纷纷流传说那王元所力败新安派两员上将,新安派不敢进城就是因为怕了这王元所。此话一出,却不想又惹恼了另一个人……
王元所力退汪、吕之后不久,结伴前来的范君甫,周元服也进了南京城。一进城,到了茶楼,二人只听得四周都在议论一个叫王元所的棋手。
众人口中,那王元所的棋攻守兼备,战无不胜,一阵折了两员新安上将,风光无比。周元服听了,却心中不服,轻声对范君甫说道:“看来我们来晚了,少看了一场热闹。那王元所也不知何许人也,竟把这些南京棋迷哄得如此崇拜。”
范君甫却轻声笑道:“那王元所是六合人,听闻在六合一带是个未逢敌手的人物。我对他有耳闻,只知道棋艺高超,却从未亲眼见过。”
“棋艺高超?”周元服不屑道,“天下棋界,论棋艺高超,绝无人能在范兄之上。那王元所不过是来得早了些,占了便宜罢了。待与范兄对阵,必定被杀得屁滚尿流。”
范君甫心中却没有那般豪气,只是谨慎地说道:“新安派高手都是顶尖的强手,那王元所能一阵击败其中两人,可见也绝非善类。而南京城除了王元所之外,必定还有强手。这场会战,只怕谁都没有绝对胜算。倒是这王元所,久闻大名,我还真想去会会他……”
话说这二人在南京城安顿了下来,稍息数日,便向谢肇淛府上去了。下人领着两位棋手,直奔大堂而去。到了大堂,却见谢肇淛早在堂里候着了,身边还有一个客人在。
范君甫、周元服看向那屋中谢肇淛的客人,只见器宇不凡,一表人才,暗暗都在心中惊叹,不知是什么来历。
下人向谢肇淛恭敬地行了个礼,报道:“吴兴范君甫,周元服二位先生带到。”
谢肇淛听了,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来,朝那范君甫、周元服行礼道:“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啊。”
二人赶紧还礼,谦虚几句,便被谢肇淛请入了座。那早到一步的客人,却始终静静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谢肇淛回过头,便指着那客人向二人介绍道:“这位便是近些日子南京茶楼里众人都在谈论的六合王寰王元所。正巧今日他也刚来府上,只比二位稍早几步。”
原来这个人就是王元所!
范、周二人听了,便起身行礼。王元所也站起身,各向二人回了一礼。三人虽是对手,此刻却相敬如宾,那谢肇淛看了,在心底赞叹这三位真是儒雅风度,比起那些满是跋扈风评的新安棋手要好了不少。
“在下有件事想问问,望谢大人恕在下冒昧。”周元服向谢肇淛说道,“这几日,共有几个棋手到了南京?”
谢肇淛略作沉思,答道:“传闻新安棋手汪绍庆、吕存吾来过,似乎后来又走了,其他新安棋手据说也就在南京城外。其他人似乎还在路上,目前到了我府上的只有此处阁下三位而已。”
也就是说,南京会战目前的局面是吴兴对六合,江苏本地棋手先做个争夺。今日赶巧,吴兴双雄竟在这里遇上了六合王元所,看来剑拔弩张是免不了的了。
周元服暗暗向范君甫使个眼色,暗示范君甫趁现在以二敌一的机会,赶紧先去解决了王元所。范君甫却笑着摇了摇头。
棋盘上决胜负,一个对一个,各施手段,以棋力定胜负,这才公平合理。两个赢一个,这算什么道理。
周元服见范君甫没有占王元所便宜的意思,也便不强求了——毕竟,他心里也觉得等正式开战了,范君甫一个人也完全可以搞定王元所。
然而,刚刚对周元服摇了摇头的范君甫,却笑着看向了谢肇淛,说道:“谢大人,在下想与王先生先较量一局,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周元服吓了一跳——刚刚不是在摇头吗?
谢肇淛听完,微微笑了笑,反问道:“范先生,在我府上与王先生较量,这可就是开战了。南京会战第一阵,阁下就要与王元所争个胜负吗?”
范君甫笑着点了点头:“就算等众高手到齐了,只怕与王先生一战也避无可避。何况,南京茶楼里已经传开了王先生的名号,在下实在很想与他较量一番,只怕等高手都到了,这个机会反而没了。”
谢肇淛哈哈大笑,又问道:“莫非范先生是打算以吴兴二人之力,先在这里击败王元所?”
“不,在下绝无此意。”范君甫坚决地说道,“今日棋局若开,胜负只此一战,周元服绝不会插手,请大人放心。”
周元服在一旁听得心惊——范君甫这是要一对一跟王元所单挑,还不许周元服插手!
谢肇淛略作沉吟,看向了王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