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把老百姓也用得起的砍刀,好铁用到单刃上就行,刀身较宽,刀背较厚,一般不会折断,工艺马虎点也没事。慢则五天,快的话,两三天就行,若能流水线批量生产,则更快。
难怪后世有句话叫“十刀一剑”,意思是制造同等质量的刀和剑,造剑花费的时间是刀的十倍。
为将者必须明白一点:和士兵一样,兵器是消耗品,不是珍藏品!
军队制式装备,历来都是以保证威力的前提下,选择廉价、简单、易大量生产的,这便是秦军始终装备青铜武器的原因。
黑夫也一样,他需要的,就是能够量产,便宜,且能适应南方密林,不但能劈砍树木藤蔓,还能随时应战的砍刀。不需它百炼成钢,不需它千年不朽,不需它削铁如泥,反正对付的是赤身而战的越人,再钝的刀,砍上去也够见血了。
而且刀比剑上手快,就算在遭遇战里,秦兵因为慌乱,将技法忘得一干二净,学秦始皇击荆轲一样,闭眼猛砍就对了。
青铜被铁取代是迟早的事,哪怕钢铁工艺尚不成熟,产量大,造价便宜就是最大的优势。
而历史上,刀也迟早会取代剑,就像贵族君子被布衣莽夫取代一样……
最后,黑夫让铁山三个月内,制五千把砍刀,又令手艺不错的郭铁匠,为军中将吏打制十柄好的佩剑剑,但又道:
“造价虽有贵贱,但兵器并无高低之分,适合战场,能杀敌的,就是好兵器!”
黑夫为军队打制的武器,可不止一把丛林砍刀。
离开铁山后,他又顺路去了一趟南边四十里外的铜绿山,即使有水排煽风点火,光靠木炭炼出来的铁质量依然堪忧,除了铁刀外,其他兵器,依然以青铜为主。
考虑到岭南山林地带,善攻袭埋伏,近身格斗,长矛不易施展,除了铁山的五千把砍刀外,黑夫又在铜绿山定制了一万柄短剑,长不过一尺半,称之为匕首也不为过,而且同样是单面开刃,形状颇似95军刺,争取人手一把。
“届时每个屯的装备,以盾牌短兵为主,弓弩策应,少许长兵辅之,这配置,可比先前戈矛长戟合理多了。”
敲定军队制式武器后,黑夫结束了行程,他不太想回鄂县和武昌,决定绕个弯,走小道,直接往长沙郡方向而去。
二月下旬,当黑夫一行人抵达州陵县时,在武昌大营练兵的共敖,派人来禀报他一个消息:
朝廷派的监军,总算到南郡了!
“哦?监军是谁?”
黑夫心里暗暗吐槽:不会又是扶苏吧?一回还好,二回也罢,若这次秦始皇还要让二人搭伙,黑夫甚至都要怀疑,皇帝是想让他俩在一起了……
信使禀道:“这次来了两人,一老,一壮。”
“老者为伦侯公子成。”
“原来是昌武侯啊……”
黑夫颔首,的确,秦朝的监军,喜欢派遣宗室或者皇帝亲信,且要地位崇高,这才不会被主将架空,失去监督的意义。
这位公子成,乃是秦始皇的爷爷辈,秦昭襄王的小儿子,也没有大的本事,就是能活,是宗室最高辈分,早年作为宗正,是九卿之一。几年前,他作为王翦的监军,蹭了灭楚的大功劳,后被秦始皇封为昌武侯,是秦朝七位伦侯之一,与昌南侯黑夫平级,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只是昌武侯年已七旬,顶多在南郡看看粮食,根本不可能随黑夫去岭南啊,别跟杨端和一样,死在半道上就尴尬了。
所以,秦始皇才派了双保险,一个年轻力强,能够随时跟着黑夫的人。
“壮者为谁?”
黑夫漫不经心地问道,猜测会不会是某位远房宗室,反正不可能是扶苏,更不可能是胡亥吧,呵呵。
“君侯,那壮者是左庶长,子婴!”
第647章沧浪之水
子婴对南方并不陌生,三年前,他以五大夫的身份,陪秦始皇东巡,回程的时候,皇帝来洞庭湘山观光。
但与原本的历史不同,那天洞庭湖风和日丽,秦始皇心情不错,没有派刑徒将湘山树木伐光,还让子婴代他祭祀湘君和湘夫人……
时隔三年,子婴再来南方,却是作为监军副手。
船只在湘山靠岸,接下来的路,就得靠马车了。他们沿着湘水而上,赶赴长沙,南征主将,昌南侯黑夫与子婴约定,三月十五在那碰面。
长沙郡并无驰道,马车在泥泞的小道上时走时停,得由士兵刑徒推攮才行,如此道路,可想而知,从南郡运粮也快不起来,难怪黑夫将新征的大军放在武昌,没有拉到长沙来。
子婴倒是很耐心,只闭目想着在江陵时,公子成对自己说的话……
作为真正的监军,被秦始皇帝寄予厚望的宗室老臣,昌武侯公子成才抵达江陵,就不走了。
“我老骨头一把,岂能再去南方湿热之地受苦,像杨端和那样病死了,更误事。反正南军之粮,起码一半都要经由江陵,我便留在此地督粮罢!”
说着,昌武侯就把昔日的楚国行宫占了一个,在里面喝着蜜汁,招来楚地倡优,逍遥快活起来。
而可怜的小辈子婴,则要继续上路,履行职责。
十天前,子婴离开江陵时,昌武侯还神秘兮兮地将他唤去,屏退左右,对他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婴,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当知晓,三十年前,汝父叛秦,吕不韦、嫪毐以此为借口,诛杀屯留叛兵七百三十六人。按律,长安君全家,亦当族之,但陛下却力排众议,特赦汝罪,留下了你的性命,可知是为何?”
子婴跪言:“是陛下宽厚,亦是族曾祖父力谏陛下,方才留了婴性命。”
公子成颔首道:“陛下英明睿智,岂会不知,长安君去国,乃嫪毐所逼,那嫪毐竟以此居功,封长信侯,以河西太原为封国。陛下当时尚未亲政,一时隐忍,过了几年,终于灭了此僚!”
“虽然事出有因,但叛国毕竟是叛国,长安君留于赵,陛下派甘罗去数次相劝,他却迟迟不归,与秦离心离德。故陛下对你,也只能不冷不热,不封君侯,不赐寸土,你本是庄襄王的王孙,却只能从庶民做起。”
这是子婴凄惨的生世,他父亲成蹻是秦始皇的亲弟弟,他是皇帝的侄儿,扶苏、胡亥的从兄。
但子婴的整个童年,身份一直十分尴尬和敏感,与其说是王孙,不如说是囚犯。
“婴,你对陛下,可有怨恨?”
此言一出,子婴顿时大惊,稽首再拜:
“婴蒙陛下仁厚,方能活命,十数年间,陛下每隔几年,就找借口赐我几级爵,让我做到五大夫,近来又当上了左庶长,无尺寸之功而位居卿列,婴感激尚来不及,岂敢有怨?”
公子成笑道:“果然,正如我对陛下所说,你是分得清好恶的,这些年在宗正署做事,也勤勉老实,故陛下才给了你这次机会,让你做监军副手。”
“所谓监军,监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粮,二是人。”
公子成一边吃着南郡的糕点,一边指点子婴:
“军无粮则亡,把住辎重粮食命脉,扣下委积,将军就不敢生出异心。而盯住其人,时刻回报,便能让身在咸阳的陛下知道前线调遣,军情进展,以此杜绝拥兵自重、养寇待乱之徒……若其生出异心,随时可以一道诏令,收回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