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江渔离开吴静家，一路上悻悻不已。心里一直在无声地向吴静争辩，却根本无法释怀。心中的争辩其实非常软弱无力，就像现实生活里她不会对吴静说一句重话一样，连在心里都无法说出刻薄话来。

家里一片黑暗，所有灯都已经熄灭。江渔不认为许幼岩已经睡着了，但是她确定许幼岩正在生她的气。

把资料放进自己的书房时，江渔看见了书桌上的“镇宅石”。她立即意识到，这是许幼岩在向她示威。

江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非常沮丧。她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此刻全然被挫败感所淹没。核心打击来自吴静，许幼岩的怒火是雪上加霜。

江渔见到许幼岩的脸色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许幼岩脸色苍白，表情冷若冰霜，一点笑容都没有。

“早饭吃什么？”江渔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许幼岩。

“家里有什么吃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许幼岩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吃的泡面，便没有给江渔好脸色的意思，用挖苦地口气回怼。

江渔被呛得很不是滋味，“那我们出去吃吧。”江渔忍耐地回答。

“你自己去，我去公司加班。”许幼岩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出了门。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在这样的冷战中度过。江渔很意外许幼岩竟然改变了吵架的风格。

很庆幸的是，江渔没过两天就出团了。江渔真心是热爱自己的工作。短暂的旅程是多么惬意，人们都处于兴奋好奇新鲜的精神状态，于是都能够维持着礼貌和忍耐。

日常的琐碎生活实质上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冗长乏味，甚至简直可能会发展到令人绝望的地步。所以我们不得不制造出很多蒙太奇来。江渔终于可以跳出这一段长镜头了。

一切长久的关系，都是长镜头。

许幼岩怀着强烈的愧疚感坐在办公桌前，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张高朝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个人事部的同事陪伴着他，其实是监视着他，确保他不会拿走任何公司的物品。

老板终于在周一，也就是那天会议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挥下了他的战斧。当然他不会亲自操刀。

公告邮件是许幼岩写的一篇散文。老板口头说出的指令用的是他一贯的尖酸刻薄的语言。许幼岩强行改成了更有苦情色彩的散文。然而，这些都是文字游戏，对于被裁掉的员工来说，并没有本质的差别。

许幼岩觉得，这篇散文，更加是写给留下的人看的，一边博取同情，一边发出警告。

门外的张高朝不出所料地哭哭啼啼了起来。听着办公室里其他同事说着那些足以令人潸然泪下的告别安慰的话语，许幼岩心里非常难过。

许幼岩没有敢问张高朝关于儿子的事情。她清楚，此刻的突然失业，必然会导致张高朝无法争取到儿子的抚养权。

当然，许幼岩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刚才很多第一批被裁掉的员工已经扬言要告公司。

许幼岩心想，或许是自己应该选择离开的时候了。

但是，房贷怎么办呢？背上房贷的人，最怕的就是失业了。哪怕暂时的停顿也会令人恐慌。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跳槽不是那么简单，至少不会那么快就能找到下家。

许幼岩叹气，她现在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与江渔那头还在冷战，再说，江渔又出国去了。

现在想来，江渔的工作可真幸福，她不需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她只需要在那么几天内，把团员安顿好就可以了，她不需要管那些人的人生，不需要管人家的未来。

甚至江渔跟人讲话，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话题，最有烟火气的事，大概也就是购物和退税的事情了吧？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玩儿一样的事情啊。

许幼岩不知道要如何排遣自己的孤独，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处境。

许幼岩不知道的是，原来这个世界是有人理解她的处境的，吴静的那句“走也地狱，留也地狱。”是多么的准确啊。只可惜许幼岩在跟江渔冷战，她没有给江渔转述这句话的机会。

江渔周末那两天，几次试图跟许幼岩说话的，都被许幼岩冷冷地堵了回去。

最后江渔在出国之前，只是把“镇宅石”放回装饰柜里，没有解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