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哎，我的手机应该充好电了。”江渔一个打挺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回避了关于应澍的话题。

插座在远处。房子真是大，充个电都人机分离那么远。江渔这才发现许幼岩打过好几次电话。大房子加上音响里好听的音乐，江渔根本听不见手机的震动声。

“糟糕了，幼岩的电话。”江渔嘟囔着，走回吴静身边，把手机放在地板上，重新坐了下来。

“你不回电话？”吴静问。

“一会就回家。估计幼岩是到家了。”

江渔不想当着吴静的面回幼岩电话。她直觉许幼岩会发脾气。江渔不想让吴静看到自己跟幼岩争执起来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吵架出走的时候，江渔哪怕没有地方去呆坐在河边，也不会来吴静家。

“那你现在就走吧。不要让幼岩等太久。”吴静一副送客的样子摆了出来。

江渔叹气，“怕我挨打？放心吧，幼岩没有暴力倾向，那次是意外，她已经道过歉了。”

“江渔，你有很多优点，但是你最大的缺点是，对人缺少同情心，少了一份体谅和悲悯。”

吴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江渔，而是看着别处，也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只是没有看江渔。但是语气郑重。

江渔变了脸色。这句话在江渔听来十分刺耳。吴静常常批评江渔，然而语气会有差别。江渔能分辨出来。有些是玩笑，有些是点醒，今天是批评，是一种真正的负面评价。

“我怎么就铁石心肠了？”江渔冷着脸反驳道。

“不是铁石心肠，是冷漠。”吴静平静地回答。

“我对幼岩怎么冷漠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她加班回到家给你电话，你怎么就可以如此无视她的心情呢？你总说幼岩脾气坏，事实上，她在工作上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你一点都不关心。”

江渔刚想反驳，吴静没有给她机会开口，接着说下去，“在你眼中，大概幼岩不潇洒没个性。但是其实是你根本不了解职场的残酷和艰辛。再比如说应澍吧，我知道你也看不惯应澍。应澍够努力够能干够有个性了吧？结果又如何？你还是看不惯她。归根到底，不是她们不优秀，而是你缺乏对她们处境的理解和同情。”

江渔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有点懵，她一直以为吴静也不喜欢应澍。

吴静接着说，“不要总以为自己好自己有个性，是因为自己足够努力足够优秀，有时只是你比别人运气好一点罢了。”

江渔听着越来越刺耳了，她没有料到自己在吴静眼中原来是这样的，“那你呢？你也是因为运气好，才有今天的气质吗？”

“你以为纯粹就是我个人奋斗出来的结果吗？天时地利人和，我基本都赶上了一些，然后才是个人努力。”

“人和？你的意思是你的丈夫？”江渔难得用了挖苦的口气对吴静说话。

“是的，我嫁了一个有些权势的男人，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可以保我周全和获得一份公平的机会，也可以说是不太公平的机会，优先的机会。这些特权和机会，或许就是应澍要靠自身手段去获取的东西。在职场，女性连不被骚扰都是一种特权。”

“我不太清楚幼岩遇到了什么问题，按你的简单描述，我可以肯定幼岩最近会很困难。”吴静又转回许幼岩的话题。

江渔终于接上话了。关于应澍的部分，江渔不想接话，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思考。“我知道幼岩不容易，但是，这个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情，就算她也被裁了，也没有什么可怕。以她的能力，重新开始一点也不难。她就是没有信心。”

吴静摇了摇头，“有些时候，是走也地狱，留也地狱。”

江渔愣住了，她没有料到吴静会这样评价幼岩的处境。至于吗？

吴静当年选择退出江湖时的果敢，给江渔留下深刻的印象。为什么到了幼岩这里吴静又得出这样的结论呢？是这些年吴静的心境发生了改变吗？

但是，无论怎样，江渔会认真对待吴静的说法，哪怕她很生气也会认真思考的。

江渔气呼呼地离开了吴静的家。怀里抱着吴静的那些手稿资料，和画了各种线条的《高卢战记》《内战记》。

吴静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既然江渔的这个旅行主题是关于凯撒的人生轨迹，她便认认真真地把凯撒的著作通读了好多遍。

虽然吴静刚才说她的成功是运气好，然而江渔还是觉得，吴静的成功取决于她身上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