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没有什么事比星期五下午5：00召集大家开会更让人厌烦的了。

许幼岩很不高兴地走往会议室。就算用酸疼的脚踝也能猜到会议内容。最近她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聋掉了。经济大环境不行，企业经营每况愈下，收入跌进看不见底的深渊…。什么都在衰退，只有成本在不规则地加速度上涨。

下班前把大家关在会议室里训话就能阻止经营下跌成本上涨吗？显然不能。唯一的功效是老板需要宣泄，需要让大家陪着他一起不痛快。

许幼岩本想着赶回家给江渔做点好吃的饭菜，好好轻松一下，现在计划眼看着要泡汤了。

许幼岩打电话给江渔，以为江渔会生气，但是没有。江渔很轻松地说，“没事，你忙吧。我正好去吴静那里讨论一个专题旅游项目。”

这下反而轮到许幼岩不太高兴了。有时江渔的豁达更像是不在乎，是忽视。适度的嫉妒、粘人，才是许幼岩更加渴望从江渔那里获得的反馈。

最近事事不顺，每天累死累活也做不完那些破事。许幼岩已经到了听见电话铃声就头皮发麻的地步。

今天就更别提，许幼岩快要累死了，奔波了大半天的脚踝酸疼酸疼的。说来实在是倒霉，怎么穿了双高跟鞋呢。话说回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下属能闹出这等怪事来。

那个叫张高朝的下属又出事了。

说起来，这人的名字就着实让人为难。大家互相称呼时习惯性故作亲热地省掉姓氏。唯独这个张高朝不能省。总不能在办公室里大声地叫这么敏感的发音吧？就算不省掉姓氏，叫起来依然很别扭，旁人都会忍不住笑起来。于是许幼岩只能叫他小张，格外疏远。真心不晓得他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张高朝名字不像话，长相倒确实算得上小帅哥一枚。当时录用他的时候，看中了他干净斯文的长相，和慢条斯理温墩的性格。最近许幼岩一直都在反省自己录用员工的眼光。她显然在面试他的时候把温墩看成了温和有礼。

温墩这个词是江渔说出来的。江渔说，那是一种从不敢亮出自己观点只知道与人为善奉承逢迎的性格。不过，江渔倒是很喜欢他的名字，原因是“叫起来很有劲啊。”江渔对于奇特的事物都有兴趣。

许幼岩今天赶到派出所一趟，因为张高朝在那里。他没有犯事，他是去报警的。因为他被家暴了。

在派出所里，许幼岩见到鼻青眼肿的张高朝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录口供。

张高朝见到自己的经理，羞愧地试图用手捂住脸上的伤痕，但是顾此失彼，脸上破破烂烂，一只手根本掩盖不住。

早上许幼岩急等着张高朝应该提交的报告，而张高朝根本没有上班也没有请假，许幼岩打了他好几次电话，他才勉强接听，然后就在电话中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被家暴了。

原来张高朝被家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有好些日子了。自从他跟妻子有了儿子之后，他那做律师的妻子更是脾气暴躁，动辄对他大打出手。张高朝说自己不敢反抗，是害怕那个女人疯了会伤害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敢提出离婚，因为担心法院把儿子判给那个女人。总之，张高朝一切都是舍不得这个儿子。

张高朝是被他唯一的朋友劝说去报警的。只有报案留下记录，未来离婚的话，才有可能获得儿子的抚养权。这个理由终于说服了这个软弱犹豫的男人。

许幼岩去了派出所探望自己的下属，一个经理所能做到的关心也就到此为止。

许幼岩同情这个可怜的男人，仅此而已。作为经理，张高朝已经成为部门的一个负担，他工作恍恍惚惚、心神不宁、拖拖拉拉。

让许幼岩头疼的是，张高朝已经被内定为第一批裁员对象。现在又闹出家暴这样的事情，搞不好还要上法庭闹离婚。

许幼岩不知道这个胆小懦弱的男人，还能不能再承受失业的打击。

老板正在像个斗牛士一样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不，他现在更像那头愤怒的公牛，急躁地不断地冲向那块红布。而在坐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他眼中的红布，消极沉默可能是红布，不合时宜的发言同样可能是红布。

许幼岩也不能幸免，因为她今天没有能及时提交报告，还从公司里消失了大半天。但是许幼岩不愿意在会议上提及张高朝的隐私，所以无法为自己辩护，只能用沉默对抗老板的愤怒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