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四章外婆的家肴

日落西山，暑意已退，庭院里微风阵阵，很是凉快。安子琪和阿兰在庭院里搭起了桌椅，摆着碗筷，外婆在厨房为心爱的外孙女做着她爱吃的美味佳肴，莫晨跑进跑出地往外端着菜，原本清净的小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饭桌上的安子琪羞红着双腮，莫晨时不时的夹菜给安子琪，可越是给她夹菜她越发显得拘谨。一开始莫晨并没有觉察到，一边剥着蛤蜊，一边和外婆唠着家常。她夹过蛤蜊，挑出里面的嫩肉，又细心地去掉尾端黑色的赃物，随手放进安子琪的碗中，一连串地动作都显得那样的随意和自然。

“谢谢！”“够吃了，够吃了。”“我真的不要了，你吃吧！”……安子琪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刚开始莫晨还会附和些客套话，到后来和外婆聊得起劲了也顾不上听安子琪的呢喃细语了。直到饭局过半，外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安子琪满脸为难，筷子不停地在装满菜的碗里翻来翻去，却没有夹上来一样菜放进嘴里，笑了笑对莫晨说：“行啦！你也别难为这孩子了，不是谁都像你似的爱吃外婆做的饭。”

“不……不是的，外婆，我……我……”安子琪结巴地不知要怎么解释这满碗的剩菜，确实有不合口味的地方，可又不想伤害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一时着急原本羞涩的脸颊更涨起了一层红润。

“咦？你怎么不吃呢？”莫晨看看，诧异地问道，抬头间又看到了安子琪那张可以与白天里炙热太阳比拟的脸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席梦思果然舒服，这也使得她想起了家里的那张床，也许是太久没回去了，原本以为淡了的感觉，却被瞬间触发了。

晚饭过后，安子琪同莫晨来到了二楼莫晨的房间，躺在舒适的床上，却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想起了那久违的家，想起了一家三口欢乐的用餐时光，想起了父亲不管多晚回来都要进到安子琪的房间中看看才肯安心。现在躺在别人家的软榻中，吃着别人家的幸福佳肴，曾经那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却恍如隔世，越想心情越沉重，眼眶中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枕头上。

哽咽声唤醒了身边的莫晨，她开始劝解她，她此时却已泣不成声。她躺在这幽暗的房间里，映着寂静的夜晚，讲述起了家中的往事，莫晨专注地听着，她讲的满是幸福，眼中含着刚刚的泪水，脸上却挂着笑容。自始至终莫晨没有任何的提问，认真听着安子琪的每一句话。

夜已深，安子琪的话语渐渐地减少了，眼泪随着往事的倾述也渐渐地干了，换成了笑容，不知不觉中安子琪笑着睡着了。

夜，是如此的安静，莫晨静静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眸中泛起了泪光，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的哽咽声，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只允许它在眸中肆意放荡。

不知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莫晨幻想着那种简单幸福，那种无忧无虑，那种肆无忌惮的调皮任性，而这一切都在身旁这个女孩的身上实现了。她有爱她的父母，那种爱已到了宠溺，任凭她提出的任何条件，父母都会竭力满足，父母不会“捆绑”她，只会放任她自由成长。而幻想终归是幻想，也只能在这样的夜深人静中，对着寂寞的房间勾画自己的想法，到了白天还是要做回他们眼中的莫晨，按照他们设计好的路继续前行，一路上不能有分歧、不能有埋怨。还好，莫晨从小就读懂了走这条的规则，在外人眼里她走得很顺畅，如果不出那件事，她应该会一路走下去，可是却出了岔路口。高考毕业莫晨已高分进了美院，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她是老师眼中的高材生，在他们心中早已把她排进了名校，可她却背着父母自己改了志愿，这是１８年来唯一一次莫晨自己做的选择，不惜惹恼父母，不惜抹掉１８年来积存的所有“懂事”，也就是这个决定莫晨几乎被赶出家门，虽然最终没有，但还是断绝了大部分与家里的联系。所以，莫晨决定更加努力，她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按照自己的喜好也可以走得很好。如今她看到了“幻想中的自己”，泪，不由自主的湿了眼，是看到幻想实现的开心？还是映射到自身的难过？或是羡慕后的失落？不得而知，只有那泪水在眼睛中打转，莫晨不敢再去想，她闭上了眼，让泪水沉睡在这寂静的夜里。

次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安子琪和莫晨便出了门。坐在第一班大巴车上，莫晨眯着眼，安子琪也同样的动作，脑子里却想着早上醒来时看到的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平和中带着些许的固执，睁开眼的瞬间，红血丝和枕头上遗留的水迹“她哭过？”安子琪在心里默默地问着。

她们的暑期打工即将结束时，正逢工厂里要举行“消夏晚会”。这时的安子琪已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朝气蓬勃，问着莫晨要报什么节目，莫晨却是全无兴趣，莫非是看惯了往年的活动安排？还是没有擅长的项目？总之，仍是忙着手里的工作没有继续此话题的意思。安子琪没了主意，她是爱参与的，喜好得多，也乐于表现，喜欢站在台上听得台下的一片掌声，可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下多生了一份胆怯。中午用餐时间，安子琪再次提及此事，莫晨仍是一副爱搭不理，安子琪踌躇着，直到结束报名的前一天也是她们暑期打工的最后一天，莫晨不经意地问安子琪：“你报了什么？”

安子琪一怔。

“‘消夏晚会’”莫晨提示道。

“哦。”安子琪这才明白，继续说，“没报。”

“怎么？偏要让我陪你才能参加？”莫晨斜眼瞥着安子琪，问道。

安子琪上前一步，凑近莫晨的脸，嬉皮笑脸道：“你陪我参加吧！我都想好节目了。”

莫晨闪过安子琪的笑脸，走到一旁，说：“我既四肢不协调，又五音不全，陪不了你。”

安子琪紧忙追上前，刚要开口继续劝说，却被莫晨抢了话，道：“不是每件事都能有人陪的。”莫晨顿了顿，继续说，“我虽不能陪你参加，但是可以陪你去报名，你上台的时候，我也愿意坐在下面为你喝彩。”

安子琪怔了一下，嬉皮的笑脸转成了微笑，朝着莫晨点点头。

“消夏晚会”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热闹，以至于还未上台的安子琪有些扫兴，索然无味的表情挂在脸上，对着台上的节目指指点点。坐在一旁的莫晨眼睛盯着前方，没有言语，也不理会一旁安子琪的闲语。原以为莫晨热衷于台上的表演，待仔细观察才发现，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坐在第一排的人。这个座位是莫晨选的，位置虽靠后却是正中，也正好能看清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那些人。

“嗨！”安子琪轻轻推了一下莫晨，道，“到我了，你要给我鼓掌哦！”

莫晨貌似被这一推，才回过神来，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忙点头说“好”。

在那个抱着随身听放卡带的年代，在那个留着中分头穿喇叭裤的年代，在那个抄写歌词当诗来朗诵的年代。留着中分头、穿着喇叭裤，长相清秀、身材高挑的安子琪，站在台上唱着曾在卡带里听到的，诗歌一般动听的歌曲。台下的人都听得入了神，开头的掌声结束后，场内异常的安静，人们随着旋律仿佛到了歌中的情境，伴着节奏心神也同其翩翩起舞。安子琪唱到动情处，闭上了双眸，整个人像独处在这礼堂中，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眼前出现的是歌中的女子，安子琪化身成女子的情郎，她们该是幸福、美满的，她们相拥相吻不停息地向前奔跑着，直至歌曲尾声，安子琪睁开眼的刹那，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那坐在后排中间的女子，正微笑着向她竖起大拇哥，随后，是一片悦耳地掌声，生生不息，直到安子琪走下台，人们的目光跟随着她回到座位上。这时的安子琪又露出了羞涩的红脸颊，抿着嘴，头低得很深，却仍然难以掩盖脸上得意地笑容。一旁的莫晨笑着望着安子琪，为她鼓掌喝彩。

节目陆续表演完了，晚会也结束了，但安子琪的兴奋仍在，她兴高采烈地拉着莫晨，得意地说：“没想到还有评选，这下好了，得了一个一等奖相当于辛苦半个月的工资。早知道该多报几个节目，这样我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原本还为安子琪高兴的莫晨，轻瞟了一眼安子琪，调侃道：“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不敢自己来报名呢，现在又……”

安子琪“嘿嘿”笑着，问着莫晨想去哪里吃大餐，准备拿着奖金请客。

莫晨正假装犹豫着，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她回头望去，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白色的连衣裙，清爽的学生头，用那稚气的声音叫着“阿姐”，看到莫晨回头，朝着莫晨爽朗地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格外俏皮。

而看到女孩的莫晨只是微笑点点头，便转头对安子琪说：“你先回宿舍吧！我有点事。”安子琪点点头，回头看了看那个女孩转身离开了。

莫晨看着安子琪走远，方才朝着女孩走过来，面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此时的女孩却比莫晨从容许多，见莫晨朝自己走过来，便紧跑几步迎上前去，拉着莫晨的手又叫了一声“阿姐！”莫晨笑着回道：“阿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