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巡逻路再忆泣血事一班长弃身搏恶熊

铁头走没两天，小可爱也调走了，对于这件事即便今日想起来都觉得颇有蹊跷。

我的调令到了！早起军务股通知连队，我借调到宣传股报道组帮助工作。消息很快就在连队传遍，连队干部都来祝贺，一些战友也羡慕的很，我却心静如水。指导员找我谈话问还有什么想法，我想了想就说，在咱们连队待了快两年，走之前还想再站一次岗，再巡逻一趟。

九月的夏尔禾木，色彩斑斓，漫山遍野层层叠叠。一班长今天是值班员，巡逻分队一共加我六个人，目的地仍然是果子沟。出发没一会儿，我就奇怪怎么今天的巡逻路线有些跟往常不一样。

“一班长，怎么今天这样走哇，以前不是都从山脊线走，还得去界碑保养一下么？”

“哦，今天带你们走另外一条路线，我们沿塔拉河走一会儿，再过一个隘口，翻一个小山也能到，这条路平时走的不多，我估计你们很少有人走过呦。”

听说有新的路线，我们几个很兴奋，每次巡逻原封不动走老路，都乏味了。

“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条路人迹罕至，荆棘丛生，还会路过一片沼泽，路上不小心就会挂坏作训服，戳破作战靴。但是也有好处，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野生动物，我也是当兵第一年跟我的老班长们走过，也有好多年没走了”，和一班长在一起，就感觉他的阅历很丰富，远不是我们现在这些新兵蛋子能比的，一班长略一迟疑又接着说道，“不知道现在这条路线还能不能走通，不过我们都是当兵的，我相信这点险阻是吓不倒咱的。”

听着一班长说得这样玄乎，我们都来了兴致。路越来越不好走，很多地方我们都是在荆棘丛中拨来拨去猫着腰钻着，显然几乎没有人走过。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却又泥泞不堪，就在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时，一班长叫停了我们，说这是片方圆数十个平方公里的沼泽地，让我们跟紧他，不可以乱走动，又找了块相对干结的边沿叫我们都原地坐下。

休息时，一班长给我们一人发了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我们几个在一班长面前还是新兵，都不敢太放肆，拿着烟不敢抽，只见一班长又抽出三支，起身走到前面不能再走的地方，插进了湿软的沼泽地中，猛吸一口，就点一支，三支烟点着了，一班长也呛出了泪。我们都被一班长的举动惊讶得说不出话，一班长坐回我们身边，任凭呛出的泪在成熟的脸庞上滑落，悠悠地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我隐约感到一班长似乎有个许久都不愿提及的往事。

“那是我们连队接管夏尔禾木驻防不久，连队要勘察巡逻路线，那天，是副连长带队，也是像我们今天这样六个人，因为是勘察路线，没有地图，没有向导，这六个人更是没人走过，只能全凭摸索。来到这片沼泽地时，谁也没料到这里是怎样的危险，你们想想看，都是从内地来的，谁见过真正的沼泽地了？当时有个新兵突然陷了进去，眼见泥水很快就没到那个新兵的腰，战友们一个比一个急，都试着去拽他，谁知道越拽陷得越快。就在这时副连长不顾一切地扑腾过去，硬是用整个身体去顶新兵，新兵长得壮实，副连长还没他重，身体也就像陈阳这个样子”，一班长边说边照着我比划了两下，“副连长拼尽最后的力气终于把新兵顶托出沼泽，战友们把新兵拽回来，新兵得救了，可副连长却深陷进去，看不见了……”

我们都听呆了，心中却揪动着疼，忽然想起那次埋小黄羊时就听过二吊子说起，这里曾经有战友陷进去过，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说得清。为什么连队几乎没人提起这段英雄事迹呢？难道是战友们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或者是不忍心去提及？

“一班长，原来我们连队还有个这样舍身救人的副连长啊，这也应该是光荣的事迹呀，怎么没听连长提起过呢？”有战友问起了我心中的疑惑。

“那时候连队刚组建，现任连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或许他是不知道吧，也或许大家心里有什么顾忌不太好说，也或者其它的什么原因，这个我也说不好。”

“一班长，那后来呢，副连长找到没？”另一个战友问到。

一班长半响没说出话，又点起一支烟，猛吸几口，眼眶呛得通红，略显哽咽道，“后来连队也试过找副连长，可是沼泽地太陷不好找，当时团首长就说了，‘副连长是在这片土地上牺牲的，是为夏尔禾木牺牲的第一人，就让他长眠于此吧’。后来，团里在博尔塔拉烈士陵园为副连长建起了衣冠冢……对了，将来有机会你们休假或是外出时得空了就去看看副连长。”

我们都默默地点点头，突然我想起什么，问到，“一班长，你见过副连长么？”

“……”！一班长掐灭烟头，半响叹道，“这个……，见过！副连长是个好干部……”

“那个新兵后来怎样啦，退伍了吗？”又有战友问到。

“哦！那个新兵嘛……好像后来也转了士官……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这件事，说不太清”，一班长看了看表，连忙站了起来，“好啦，都休息了二十分钟，再耽误一会我们还得巡逻呢。”显然一班长不想再往下说了，“将来等你们都成了老兵，能出来带队巡逻了，就找机会来看看这里的战友，别叫他一个人太孤单！”

我们都狠狠地点头，队伍继续朝果子沟走去，路上战友们心情显得很低落，没有一个人说话，我也沉浸在刚才一班长说的那段往事中，心中却有很多疑惑。突然，在临近隘口时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呼哧呼哧”像是有东西在喘息，“咕咚咕咚”又像沉重的踏步，一班长命令我们俯卧在草丛里。

“会不会是野猪呵，一班长？”

“别说话！”

“哇！狗熊！”一个新兵叫出了声。一班长一把捋过去，那个兵趴地上了，“别出声！”一班长低声吼道。

那个东西现身了，浑身长满了棕黑色的毛，头上的毛略显银灰色，两米多长的身体，硕大的脑袋，两只小眼睛几乎看不见。

“糟糕！是只棕熊！”一班长惊道。

“它会不会吃了我们啊？班长，我们加起来能不能打过它？”我哆嗦着。

“别怕，真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有枪，不过它是保护动物，能吓走它最好了。”一班长边说边下意识摸出实弹夹，拉了枪栓，“看样子是只母熊，好家伙有四五百斤，你们看它那爪子”。我们跟着一班长说的朝棕熊爪子看去，根根都锋利且粗壮，足足有十五六厘米那么长，我的心一沉，这要是抓到身上，可就被抓穿了。

棕熊似乎发现了我们，竖起了身体，这一站立我们才发现这家伙真是大，快有两米那么高，没想到在连队最后一次巡逻竟然让我遭遇了一只棕熊。

敌我双方对峙了！一班长右肩已经抵住了枪托，手指搭上了扳机，左手握紧护木；我们都跟着一班长学，尽管我的枪中只有空包弹。时间似乎停止，我大气不敢出。突然，棕熊朝我们扑来，本来以为熊很笨重，没想到跑起来这样快，刹那间已经冲着我扑来，我吓傻了，棕熊一只巴掌呼了过来，一班长冲到我身前奋不顾身地用左臂挡了下，尽管没被棕熊直接拍到，可强大的冲击力还是把我拍倒在地。情急之下，一班长朝天鸣枪，我们也都赶紧鸣枪，山谷中激荡起震耳的枪声，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棕熊终于是吓跑了。

缓过神来后我们赶紧来看一班长，只见他左臂从肩头到肘关节划开了两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翻开了血淋淋的肌肉，一班长整个身子左半部分不能动弹，我们赶紧七手八脚脱下衣服给一班长止血，轮番背着一班长朝营区快速跑去。

我知道这次是为了救我一班长才成这样的，边走边哭道，“一班长，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这样……”

一班长闭着眼软软地说着，“没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