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不带感情地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庭雨疏转头，漆黑的眼睛里全是森冷漠然，“tdn的新中单？听说董虎攀还在tdn，原来已经捉襟见肘无人可用到这种地步了。”

他似笑非笑，“不过，你在tdn的日子，想必过得‘很好’吧。”庭雨疏刻意顿了顿延长声线，才说出“很好”这两个字。

赵智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原想是来涨涨威风，抬举自己，恶心一下daf众人。但是tdn里到底怎么样，庭雨疏怎么会不清楚？

之前他被daf俱乐部开除，倒贴了违约费，便宜卖给tdn才能在联赛继续待下去，差点连比赛都没得打。

赵智兴还在想找话头。

庭雨疏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冷厉地道：“还有，打辅助的是我，不是楼知秋。”说完他就不再看赵智兴。

楼知秋低头看着庭雨疏的发顶和精致的一小半侧脸，不合时宜地怦然心动，他第一次见庭雨疏生气，还是为了他。

赵智兴消化了半天，脸色苍白，再也站不下去，迅速走了。

楼知秋心情简直乌云退散，晴空万里，他刚坐下来，就发现庭雨疏把刚刚舀的那碗汤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楼知秋一愣，笑笑：“你在安慰我吗？”

庭雨疏看也没看他，平静地说：“本来就是给你添的。”

为了忘掉被赵智兴搅浑的心情，燕从枫和小花经理又开始整活故事会。她们不仅是两个女人一台戏，还拉着姜莱捧哏。两人说什么，姜莱都非常捧场，现场热闹得像有几千只麻雀。

席间中途姜珂出去了，之后姜莱被她俩逗得待不下去，脸红得雀斑都被遮住看不见，说了句去找哥哥也逃掉了。

顾才澜略带责备地看了眼始作俑者燕从枫，她正搭在椅背上望着姜莱慌不择路的害羞样子，咯咯笑起来。顾才澜忽然想起来之前的话题，有点好奇，于是问了，“卜算子真的是青城派弟子吗？”

竟然有道士不修仙来职业联赛打电竞？

燕从枫转过来，“真的，不过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他说他被踢出师门了。”

顾才澜点点头，一想也是，青城山这种道教宗师洞府，怎么能接受门下弟子入世打游戏为谋生主业，这与他们无欲无求、太上忘情的飘飘仙气就不符合。

燕从枫叹了口气，“不过他说师门最近有个问题，让他很头疼。”

顾才澜问，“什么问题？”

燕从枫自己先笑了，笑完才勉强忍住说，“他说他师父喊他回去再入一次门派……”她忍不住接着笑。

顾才澜：“？”他直觉有什么，未雨绸缪地停下了正在喝水的动作。

燕从枫笑完，“前短时间春季赛的赛后采访，不是问他是不是真师承天师一脉。卜算子讲话一向都那样，喜欢跟你打太极，他说假的，祖上营生是专做江湖骗子，抓小鬼去灾邪，坑人钱财。”

然后她说不下去，又接着笑。

给人讲笑话，最忌讳还没讲完，自己就先笑起来，除非你的笑话真的很好笑。

“结果他没想到，其实当时整个师门都在山上收看他的比赛。他师父，他师叔，他师祖，脸全黑了。他的师兄师弟根本不敢说话。”

“祖师爷当场发火说把他逐出师门。他师父说可是已经把他逐出去了。祖师爷那天气到练功到凌晨三点，然后砸开他师父的门，说那就让他再拜入师门，然后再踢出去。”

燕从枫用一生的耐力憋住笑意，一气呵成讲完。

顾才澜没忍住，还是噗嗤笑了。

刚刚说好的无欲无求、太上忘情的仙气飘飘呢？！完全碎掉了啊！

原来你们平时，在青山秀水的青城山，遗世独立的登仙宝地，练完功做完法务早晚课的日常娱乐就是全师门围坐在一起看被开除的三代弟子出门打游戏的比赛视频吗？！！

楼知秋笑的时候下意识去看庭雨疏，发现他眼睛微弯，漆黑的眼睛笑意温和、浟湙有光。

楼知秋心跳快了几拍。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不管看几次都会感到悸动，平时庭雨疏不假言辞，少有动容，像开在高山绝巘上的兰草，拒人千里，芳清冷色。

他一笑起来，景色活了似的，湖光山色都潋滟生辉，动人心旌。

庭雨疏似有所感，侧首欲看过来，楼知秋却在视线相接之前不动声色地转了回去。

这一刻他心中紧张到了极点，莫名感到畏惧。

飞雨无声，惟在兰间最雅。

这样如芝如兰的人笑起来，见到的人，仿佛被峭壁上开着的兰草倾下颀秀的花冠轻轻扫了一下手指，指尖绕香，久而不散。

楼知秋怕看到，他怕……他怕什么呢？

楼知秋略显慌乱的视线落在桌席上，想着别的事转移注意力，突然他脸色一变，立时问：“姜珂怎么还没回来？”

众人还没反应，就听见似乎是走廊那边传来吵嚷声，似乎有赵智兴尖锐的声音。

楼知秋站起来就要冲出去，他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对庭雨疏说：“你别出去。在这里等我。”

楼知秋过了拐角一看，就见转角不远处，姜珂和赵智兴几个人在对峙。

姜珂被姜莱拼命拉着，不知道赵智兴说了什么，姜珂整张脸都是红的，青筋暴露，喘着粗气。

楼知秋跑上前手臂一伸就拦住了姜珂，挡在了他和赵智兴之间。

姜珂看到他来了，稍微冷静了一些，卸了一些力道。楼知秋沉着脸正要说话，姜珂迅速开口，声调很冷，“我没打他。”电竞职业选手打架是高压线，轻则禁赛，重则直接被联赛开除竞技资格。

“我知道你不会，”楼知秋面色不变，转头看姜珂，“他打你没有？”

楼知秋和姜珂说了两句话，姜珂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全身放松了力气，站在楼知秋背后。

daf赶来的几个人也围拥着姜珂，挡在他前面，一致对外，小花经理担忧地把手指搭在他胳膊上。

得到答案后楼知秋转过来，面色寒凉看着赵智兴，冷静吩咐：“小花，打电话给周尧，让他给这家经理个口信，把从tdn的包房门口，到这条走廊的所有监控，赵智兴出来之后的经过全部拷贝一份。”

楼知秋担心赵智兴是演了出戏，回头把监控恶意剪辑，放到网上造谣姜珂，所以事先做准备应对。

花经理一听，点点头，立刻掏出手机小步跑了。

赵智兴见楼知秋一来就气势汹汹，心里不甘得没消停，嘴硬地道：“我说什么了，又没有说错，姜珂你爸就是——”

“赵智兴！”楼知秋沉声喝道。

他一步逼到赵智兴面前俯视着他，握紧拳头，脸色沉郁，眉宇间都是戾气，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

楼知秋高大健硕，往那儿一站就威慑十足。赵智兴有些畏他，无意识退后了一步。

楼知秋长眉攒聚，眼神如利箭刺在赵智兴脸上。看到赵智兴的反应，楼知秋眯起眼，低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安分一点？”

“违反合约，还不够你退出联赛。老原的事，我们是没有证据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就觉得很安全？”楼知秋盯紧了赵智兴瑟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