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小小年纪心里就这么阴暗。我就不能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朋友？我下贱，和我认识的就都下贱？亏他还做了你一年的老师和班主任，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你也认识我，那你也是下贱胚、是狗男人了？”

华哥眼圈含泪，他动了动嘴唇，转过头，极力忍住眼里的泪，然后转过来，泪汪汪的眼中射出锐利的光，“不错，我是一鸭子，可我没偷别人的，没抢别人的，我没去破坏谁的家庭，也没去勾引谁，他们来是他们自愿的。我搭上我的青春、我的精血甚至我的生命来赚钱，我怎么了？这个世界上谁比谁高尚多少？你能保证你父亲的每一分钱都来得正当吗？你能保证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清白的吗？我不高尚，我见不得阳光，可我起码没损人，这世道，光天化日之下损人的多了，那些个衣冠禽兽就比我高尚？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和我交朋友，可骨子里你根本就没瞧得起我，可怜我为感念你的知遇之情，把自己都搭上了，任由那个老变态蹂躏，可到头来只赚了个狗男人，你说，你还有点良心吗？你老师辛辛苦苦教了你一年，将你送上名牌大学，你不感激他也就罢了，竟对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竟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你还是人吗？再说了，我们之间即使有什么，关你屁事？你这不明事理的糊涂蛋，不是欠揍是什么？”说着朝我心窝又是一拳。

脸上火辣辣地疼，感觉脸颊就像发了酵的馒头在膨胀；心口是钻心地疼，疼得我直冒虚汗。可疼也让我多少清醒了点，多日来被猜疑、嫉妒、痛苦、怨恨包围的大脑也多少恢复了理智，自己也觉得刚才过于冲动，也不问情由，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那么恶毒的话，把自己的隐私全暴露给了华哥，华哥如果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肯定会揣测出什么的。可同时我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甭管对错，多日的郁闷总算发泄出去了。

华哥揍我，倒使我心里踏实了些，他要是不屑一顾地走开，我们这辈子算是完了；他这么老实不客气地揍我一顿，至少说明他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这场暴风雨过去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望着他满眼圈的泪，我感到特别内疚，华哥对我够意思，我却无情地伤害了他。从华哥的言语看，他们之间是清白的，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收获，想到这儿，我心里又夹杂着些许畅快。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林哥和华哥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认识。这疑惑如鲠在喉，不问不快。

可我也知道，华哥如今正在气头上，这么问肯定问不出什么，我得让他先消消气。于是我极力装出疼痛难忍的样子，像先前那样干呕起来。

“起来吧，别装了。”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

我还是装，继续干呕下去。

“你没事儿吧？”华哥语气中有了点焦急，上来扯了我一把。

我又干咳了两下，才说：“没事儿了，下手那么重，一点情面都不讲。”

“你说那种操蛋话给我们情面了吗？”

“那你们怎么可能认识？”我鼓着嘴装作很委屈地问。

“我们是在浴室认识的。”华哥的脸变得温柔起来，迷离着眼无限神往地望着远方。

我一声冷笑：“原来王八的娘还是母的。”

华哥陷入了回忆，根本没听进我的话，自言自语地说：“那是一家很普通的大众型浴室，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淋浴，两手交叉在脑后，闭着眼，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惆怅和落寞。水顺着他的发流下来，在他挺拔健美的身上形成很多细小的水流，最后都汇聚到那个地方，那地方也和他的脸、他的身一样好看。那时的他是颓废的，颓废中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美，在众多的洗澡者当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甚至飞溅到他身上的水都好像与他无关，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淋了好一会儿，他又进了澡池泡澡，仍然是闭着眼，一脸的惆怅和落寞，旁若无人。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进了桑拿间。”

桑拿间？我又想起了我和华哥那次洗澡时在桑拿间中的一幕，心里陡然一紧，那儿可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他们的故事是不是也是在那儿发生的？

“接着怎样？”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华哥仿佛从梦幻中醒来一样，带着红晕的脸羞涩一笑：“算了，有些事还是放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咀嚼和品味的好。”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很善良，也很宽容。”林哥仿佛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相信华哥的话，因为他回忆的时候根本就忘了我的存在。我这时才发觉我犯了多大的错误，我又想起林哥临别前那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落寞，有失望，有幽怨，有伤感，还有我读不出的内容。他是一个那么要面子的人，平日里宁可让自己累，也决不留给人话柄，我那些恶毒的话该是怎样刺痛了他啊！我是他爱的人，我说出那样的话，他的心会加倍地痛吧？想到这，我心里一阵恐慌，我怕我会永远失去他。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向他认错，我要我们重新回到从前。

正在这时，华哥的电话来了，华哥“嗯”了几声，扣上电话，说：“走吧，酒店有急事找我们回去。”

“不，我要去找林哥。”我带着哭腔说。

“别傻了，你现在是酒店的职员，再说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只会火上浇油，等他消了气你再去吧。”

我悻悻地和华哥回到了酒店。

酒店因为一桩八十多桌的婚宴人手不够，让我们帮忙。我们回去的时候，庆典已接近尾声，马上要坐席吃饭了。我和华哥都换上服务生的衣服，穿梭在酒桌间。酒桌上喜气洋洋的气氛与我的心情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惦记着林哥，好几次失魂落魄得差点误事，可我又实在打不起精神。想到林哥总有一天也会这样，情绪就更加低落了。几个钟头下来，人像散了架一样。可我还是暗自庆幸，终于完了，我可以去看林哥了。

没想到贺叔来了，脚步轻快得像个少年，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大家辛苦了，可还得再辛苦一阵。刚接到的通知，晚上市政府要在我们这儿举办庆功晚宴，各界政要都要来，这可是展示我们酒店风采的大好时机，弄好了，我们的酒店就可能成为市委市政府的御用单位，那时大家就有的赚了。大家辛苦一下，务必使我们的工作尽善尽美，这次如果能一炮打响，月底我给你们发红包。”

我一下子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彻底绝望了。紧接着开始了忙碌地筹备和小心翼翼地服务。七点晚宴正式开始，冗长的讲话，稀稀落落的掌声，让人觉得格外虚伪。开始吃喝了，这些人的情绪才高涨起来，他们对吃饭喝酒的热情远远大于对工作的热情。看着那些所谓的政要一个个志得意满、心安理得地接受我们服务的样儿，我就来气。听着他们磨磨蹭蹭、高谈阔论可就没有散席的意思，我都恨不得将菜扣到他们那一张张肥脸上。

十点多了，终于完了，我拖着发僵的腿直奔宿舍换衣服，顾不得和华哥打招呼，也顾不得疲惫，骑车飞奔林哥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一路狂奔，终于来到楼下。以前老远就能望见的那个亮着灯的熟悉的房间，此刻一片黑暗。来到门前，敲了几下，无人应声。我急切地掏出钥匙。

打开门，屋里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