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现实照梦想进行。

在我们逼真的演出之后，董事会的人终于没有理由再为难洛阿姨，陈老头自然也就顺势把辞呈收回，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最后一天，小周红着眼圈帮我整理东西，没想到她会这么舍不得我。

“周，我走了，到时你跟李斌的喜糖可别忘了留一份给我哦！”

一句话把她逗地脸红了，“还不定的事儿呢！你可别乱说！”

我朝她笑笑，由衷祝福这个善良的姑娘。虽然没来得及跟她成为好朋友，但也做了半年好同事。

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整理完了。我抱着纸箱，来到地下室——她说好要送我回家的，我没有拒绝。

不由又想起那天她约我吃饭，我在这里等她的情景来。才多久，仿佛恍如隔世——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她已在车里等我。我把东西放在后座，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门，坐到了副驾驶室。

车子静静驶出公司，我回头望了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里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

许是她也觉得有点不忍和不舍吧，我这样想道，心里好像觉得有点温凉的慰藉。

“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我怔了怔，转而点了点头。难道她要给我设离别宴？不会小蔡也一起凑热闹吧？如果那样，还不如不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多要求什么呢？女王陛下开口，做奴婢的哪还敢多问。

她带我去了那个以前去过的老地方，看似已经预定了位子，一进去老板就把我们带到那间包厢——连陈设都没变过。

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便了——这样的情形下，能有什么胃口，强颜欢笑已是不易。

她就自己决定了几个菜，都是我以前爱吃的东西——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只是她不知道，我的口味已改变了很多，以前觉得好吃的东西，现在却不怎么喜欢了。可是为什么连很难改变的口味都变了，对你的那份痴迷仍依然？

一边暗暗想着，一边用手慢慢转动着茶杯。抬起眼睛，她却正在看我。不由心跳开始不规则起来。

连忙让演技派小兔归位，开始找话题，巴拉巴拉聊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什么季节啦，吃的东西啦，看的剧啦……其实我知道我跟她并没这么多话题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样可以撑多久，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听我说，偶尔插几句话。

好在上菜很快，一个菜一个菜的上，几乎也不用说什么话了。

吃了会儿，感觉很饱，就放下筷子。她吃得更少，在那里慢慢地喝茶，好像在想什么事。

我端起茶壶，给她斟满了茶。

她还说“谢谢”，我对她笑笑。

“新工作，何时开始呢？”她终于开口问。我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可是我从来不忍骗她。

“洛阿姨，今晚，可以不谈工作吗？”我近乎恳请她。

她略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转而又似乎理解地叹道：“是啊，曾几何时，我们的关系被工作疏远了许多了。的确到了该抛开的时候了。”她微微闭起眼睛，神色幽清。

不觉又怦然。喝了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感谢你的栽培，半年来让我学到了些东西，懂得了些道理，终身受益的。”

她慢慢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是我耽误了你，让你做份不喜欢的工作，最后来受了一身气地出来……”

“不是的”，我打断她，“正是经历了这些，人才变得成熟，终日在象牙塔里，怎会了解现实的复杂呢？”

她只是看了看我，眼里似乎流露些赞许的光芒。我想，她也能感觉到我的改变吧——昔日青涩懵懂的小兔，今日已可有所担当。

“你爸妈那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会理解我的。”其实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实情，免得洛阿姨为难。

她点点头。

“好了，你真的长大了。”

“你才知道呀？”我开玩笑道。

“知道也没用咯，以后不在我这里，也看不到了。”

“你可别打算抛弃我，我会阴魂不散缠着你。”

“哎，也不知道是谁抛弃谁，还好意思在这里说。”

……

我们就这样轻松地聊了很久，我发现，只有在跟她开玩笑的时候，我才是放松的，话才会源源不断，只是有多少情愫，她是不会明白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想了很多。

这个世界上，除了生与死，最难强求的便是爱了吧。

不爱便是不爱，不论你付出什么，都是无法改变的。茫茫人海，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恰好爱上你，这样的几率是多少？

叶芝为了毛德刚写了一辈子情诗，等了她一辈子，却终是难得芳心，哪怕是在她最失意痛苦、夫妻反目的时候，她依然对他冷心肠；徐志摩对林徽因又何尝不是如此，纵有倜傥外贸，绝世才华，纵然为了她拼却性命，他最多是轮到个“知己”。

不过正是这样的女子，才是有其独特人格与魅力的，她们敢于面对知己的真正内心，可谓爱憎分明，不为华丽的表象、虚荣的驱使所迷惑，相比之下，很多女人能被玫瑰和钻石打动，又是多么奇怪的事！

爱是无法强求的，而明白这一点的人，又多了一层痛苦，即使内心热烈似火，也会尽量保持冷静的态度——也许这样的人生会少很多多伤害，也少了很多故事。

活一百年，爱一百年，伤心一百年——这也许就是世上最痛苦的自杀方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