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呢？”她轻声问我。

“c，果然是c。”我喃喃道。

“你今天才知道呀！”她笑起来。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她。橘色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很柔和，散发着如圣母一般的光晕。只是眼圈微微红着。

我抬起手，手指轻轻抚过她微红的眼圈。

“你怎么了？”

“没事啊。”

“你还是不想告诉我么？我已经长大了，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兔了。”

她点点头，“我明白，你长大了，懂事了。”

“是不是因为程叔叔，他对你不好。”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告诉我了事情的真相，我实在无法想象，外表看这么优秀的男人，其实内心有多龌龊——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不说，还生了孩子！而这也是洛阿姨那次来h城之后不多久才发现的。之后，洛阿姨多次提出离婚，他就是拖着她不愿离。怪不得之前洛阿姨这么久没跟我们联系，原来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不知情的我居然还为此埋怨过她。

“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婚？”我慢慢直起身子问道。

她苦笑一下，说：“离婚，就牵涉到财产，他好赌，若不是这些年我辛辛苦苦办厂还算有成效，他早就被高利贷砍死了。他怕我把这些作为呈堂证供，怕其他董事股东排挤他，最后什么都捞不到，所以，就一直拖着。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作出模范丈夫的样子。”

好一个斯文败类！

“我也不甘心啊，如果真要离婚，我们就分家了，那他肯定会想办法卖掉一部分股份，到时候，公司可能要移交给他人掌控了。不是我看不穿，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她叹口气，“你看我，一个中年女人，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如果连事业都再失去，我真怕自己会受不了。”

“所以，就一直拖着？”

“没办法。这些年，我把公司扩展到了h城，留他在w城勉强打理着，好在这几年也培养了几个心腹，他也不敢把w城的股份给怎样。”她脸上又露出了坚毅的神色，像一棵花叶飘零的树，却还傲然挺立风中。

我对她又增几分敬意，又增几分怜惜。无奈的是我力量单薄，根本帮不了她什么。我心里懊恼得很。

“为什么你这么好，他还要花心，太过分了！”

“我好吗？”她怅然若失，“我又不能生孩子……”

“不能生孩子怎么了？女人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如果因为这个而抛弃妻子，算什么丈夫啊！再说生孩子多疼啊，如果我是男人，我就舍不得女人给我生孩子，太惨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倒并不是因为洛阿姨才这么说。

她愣愣得看了我半天，终于笑了出来。

“小兔，你的想法，真的很……特别，难道，你以后不想生孩子吗？”

“我没兴趣。女人可以生孩子，但不是一定要生孩子，只是种权利，但绝对不是义务，没有人可以要求我们非得这么做。”

“看来，读了大学，变成女权主义者了！”

“我觉得这是每个女人都应该弄清楚的问题，中国女人太压抑了，男尊女卑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洛阿姨，你真不必为此而对他愧疚。”

“愧疚，也是一个方面，遗憾，才是最深远的，你还年轻，不懂得。”她不再说下去，而她的神情却是说不尽的悲凉。

我心里，并不能认同她，至于说到理解她的寂寞，可能也是肤浅的。我和她，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思想观念不可能站在一条线上。

想到这些，我心里落寞极了，也许今生今世，我都无法成为她真正的知己，至于其他，就更难了吧。

但是，爱一个人，是否就一定要认同她所认同的一切呢？

那一晚，我头痛欲裂，心情也郁闷到极点，尽做噩梦。但是在梦里，总有一双最温柔的手轻拍着我，把我从黑暗的冥界拉回人间。

二十九

大三开学了，c已经和系里的男辅导员关系稳定，基本不回寝室住，s继续她的打工生涯，来无影去无踪，寝室里的稳定成员只剩下我和w。w已经考过了六级，对考研已经信心满满了，却也丝毫不松懈，白天基本在自修室度过，晚上回来还要看会书。

这个学期，我们学了一些很实用的技能。我把爸爸的旧笔记本借来放寝室，并开始在网上接一些设计，一边读书一边兼职，我并不想读研，我希望能早点赚钱，早点独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袁君在一个滨海大城市找了份工作，是外资。偶尔也会跟我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假期回来，我们碰了头，一起吃了顿饭。他稍微胖了点，穿着职业的衬衫，显得成熟了许多。他感慨说生活不容易，心越来越浮躁，早已没有了以往的那种闲情雅致，已经快一年没好好看一本电影了。我问他闲暇时干什么，他说就是加班、见客户、偶尔去酒吧喝几杯。唯一的理想就是钱，如果没有钱，就没有房子，那么在城市里就会像一棵草一样，永远扎不了根。我说，实在压力大可以回家乡，至少生活成本没那么高。他坚决地摇摇头，说既然出去了，就没想过要回来，死也要死在外面。我不能理解他，好像回家乡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一样。

我不知道他的梦想还在不在，至少我还没忘记的。我更不知道，他现在所走的路，到底是接近梦想，还是远离梦想。

那次见面后，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也许分开后，共同生活没有了，共同语言也没有了。只是偶尔，我还是会向他请教些电影上的问题，每当这时候，他就特别兴奋，话特别多，大概周围也没有了可以聊这种兴趣的朋友，内心也是觉得孤单的吧。

转眼，已入深秋，几阵寒风袭过，天气骤然冷了。我想起洛阿姨生活在w城，适应了温暖的海洋气候，未必能适应。跟她联系了下，果然在h城，听说话的声音，好像有点感冒了。

星期天，做完一套手头的设计，就赶去商场买了一条羊绒披肩，优雅的浅紫色，应该是她喜欢的类型。又去药店买了姜茶和感冒药，乘车到厂区，已经下午了。

办公室门没关，只是虚掩着。我推门一看，她并不在办公桌旁。

“小兔吗？”里面传出她的声音。

“是我，洛阿姨。”

“你进来吧。”我关好门，按动按钮，柜子缓缓移动了。

只见她半躺在床上，脸色有点暗淡。头发松开了，披在肩上，显得脸瘦瘦的。

我走过去，摸摸她额头。

“还好，没发烧。”

“没事，稍微有点着凉了而已。别大惊小怪啊。”

“吃药了没有？”

“不用了，很快恢复的。”她对我笑笑，那笑容里却无尽的憔悴。

默默拿出了那条披肩，给她披上。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

“价值不菲吧，你还是个学生……”

“放心，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我有点小得意。

“那更不该乱花，存起来……”

“嘘！”我把食指放在唇间，她停下来，疑惑地看我。

“再说下去就像我妈了。”

她笑了笑，“像你妈，不好么？”

“不好！”我犟头犟脑得顶了她一句，就闷闷地垂下了头。心想，她是懂的吧。

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用手轻轻婆娑着披肩。

我站起身，去给她泡了杯姜茶，又觉得太烫无法入口，就把房间窗开了，把茶放窗口晾着。才发现刚才还是有点阳光的，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了，还刮起了阵阵寒风。因为楼高，风更大，房间里顿时凉飕飕的，回过头，只见她已经缩起了脖子，把披肩裹紧。我忙把窗关上。

心里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