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智让我马上冷静下来。

我无法向她表明心迹，如果她明白，当然也无需我表达。况且，我现在的身份、立场，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呢？即使说了，她又会作何反应？

其实这些问题，我已经不知道在心底问过自己多少遍了。这些答案，我都清楚。她对我，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感情？与程叔叔那样的男子比起来，我算得上什么呢？

我自知算是一个理智的人。只是每次靠近她，被她的柔情包围，我都会陷入那种意乱情迷，情难自禁，理智的控制显得那么虚伪而无力。我能做的，只能是掩饰再掩饰了。如果能让她变得更快乐更幸福些，也许就是我做的极限了吧。

二十

后来的几天，可能因为我在家里的缘故，她常常在家里办公，一边听歌，我则在一边看书。她有很多蔡琴的歌碟，差不多收录了她所有的歌。

蔡琴悠远而苍凉的歌声飘荡在空旷的房子里飘荡，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办公间隙，她会抬起头，托着腮，像在聆听，又像在沉思。

我看着她，想，不知道有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她就这样一个人打发着度过吧。

她告诉我，喜欢蔡琴的声音，像最好的红酒一样愈久弥香，是一种能穿透灵魂的深邃。

遇到特别喜欢的歌，她会轻轻跟着和。她的嗓音本来就比较低沉，唱蔡琴的歌倒也很合适。

“我是天空里一片云

偶然投影在你的心

你不必呀异

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

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那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这是我喜欢徐志摩的一首诗，没想到唱也可以唱得那么美。音乐很符合诗歌的意境。

还有一首印象深刻的，叫《魂萦旧梦》：

“花落水流春去无踪

只剩下遍地醉人的东风

桃花时节露滴梧桐

那正是神鬼话长情浓

海角天涯无影无踪

燕飞蝶舞各分西东

满眼是春色酥人心胸

青春一去永不重逢

断无消息石榴殷红

却偏是昨夜

魂萦旧梦”

也是很美的词，唱绝了作为女人的一种伤心。

她告诉我，以前有个女子叫白光，也唱过这首歌，那个女子有着离奇的一生，令人唏嘘，不过蔡琴的翻唱更好听，更有一种书卷气。其实她没告诉我，蔡琴也是一个情路坎坷的女人，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渐渐发现，洛阿姨其实是个非常怀旧的人，她并不喜欢追逐时尚，只是保留着属于自己的品味，绝不人云亦云。她很喜欢旧上海的风物人情，家里居然有一台旧式的留声机，说是她外婆留下来的。悠闲的黄昏，周旋的金嗓子依依呀呀唱来，《夜上海》、《永远的微笑》、《花好月圆》，混合着金色的夕阳，房间充满了古典的暧昧。洛阿姨说，这时候最好能跳舞。我恨不能起身像绅士一样请她跳一支舞，可惜，我不会。

她当然知道我不会。款款起身，拉起我的手，轻楼我的腰，优雅得像朵莲花一样舞动起来。我很想拥着她，带着她翩然起舞，与她共享这一甜蜜时刻，可惜，我连怎么移动脚步都不知道，就怕踩她脚，紧张得步履不稳，跌来撞去，唉，那叫一个囧啊！

二十一

转眼，我就快开学了，也该回家了。

那天，洛阿姨送我去火车站。她给我准备了一大包零食，让我在路上吃。新买的衣物，也塞满了一个大包。真是满载而归了。

我告诫自己，就把它当做一场最普通的朋友间的离别，一点不能让她看出我的心事。我不想给她增添无谓的负担与忧愁。她的生活中，要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离开车还有些时间，我们坐在等候厅里。

那天下着小雨，天气变得凉飕飕的，我这才意识到，已经入秋了。古人常说，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此时的心境，真是恰如其分了。可笑的是，我还要在那里强颜欢笑。

“洛阿姨，我走了，你可不要想我哦。”我故作轻松地跟她开玩笑。

“呵呵，我才没空想你！”

“真的吗？”我心里有点酸酸的，虽然也知道她是开玩笑。

“你也不会想我的吧？要结交很多新同学了呢，说不定还有一场浪漫爱情等待着你呢！”

“也许吧。”我在心里苦笑了下。

“不过，不管怎样，大学时代是很美好的，小兔要好好珍惜哦！”

“嗯，我会的。”

她点点头。

“对了，洛阿姨，在h城的厂房已经建好了，你是不是也会经常过来呢？”

“是的，下半年开始，我会常常去h城出差的。”

“那你又可以住我家了！”我很兴奋地说。

“住宿嘛，厂房里面都有配备，也就不需要再打扰你们了。不过，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我心里失落极了，但也不太好表现脸上，只好点点头。

“怎么了？还想睡地板呀？”我的演技太差，逃不过她敏锐的眼睛。

我尴尬地笑了笑。

她摸摸我的头：“小傻瓜！”

二十二

大学一开学，生活还是挺新奇的。新生欢迎会啊、加盟社团啊、对口班活动啊，每天都排得满满的。一个不大的校园，树木挺多，幽静的河畔、凉亭，一派江南小家碧玉风范。我们的寝室楼，也已经有多年历史了，五层楼，分南北两面，中间是条幽暗的走廊，只在尽头有窗。我幸运地被分配在五楼南的一个寝室，阳光充足，又在走廊底部，平时路过的人很少，所以也很安静。

同寝室还有三个女生，简单起见，就她们为c、s、m吧。c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一进校门就开始钻营进学生处、竞选当官、搞关系这种事，平时可忙了，基本上就是回寝室睡睡觉，跟我们总是打哈哈，感觉挺虚伪的，我们都不喜欢她；s是个很有趣的人，朋友很多，喜欢冒险，喜欢旅游，但是苦于经济不够宽裕，所以就成了一个打工族，平时做家教、发传单、声讯服务，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一到假期就背上包包，游山玩水去了，倒也潇洒；m是个文静寡言的农村女孩，志向很高，一进大学就明确要考研，每天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最愿意做的事是背单词、做英语试卷，学校有什么活动也总是借故不参与的。

大一几乎都是上大课，我们班又没有固定教室，只在上课时打个照面，一下课，大家都消散地无影无踪，各自忙各自的了。我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以致一个学期之后，还没能把班里同学的名字和脸对上号；同寝室的几个人，也因为志趣不同，并无深交，基本就是一种游离状态，若即若离于学校。

不过大一初始，我就加入了一个乐器社团，里面有各个小组，有玩贝斯吉他的，也有玩民乐丝竹的，我有钢琴基础，他们想让我做键盘手，但是我不喜欢摇滚，太吵闹了，相反，倒觉得民乐很幽雅，也想学一点，正好家里有一支爷爷留下的箫，就决定学箫了。

社团里有个女孩子叫z，长得很秀气，从小弹琵琶的，一问才知道，她就住我楼下寝室。于是我一有空，就去楼下找她，两人一起去河畔，她弹琵琶，我吹箫，她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不会吹，却也懂，经常指点我。我学得也挺快的，一个月下来，已经可以吹些简单的曲子，她在边上用琵琶伴奏。我记得那时候我很喜欢吹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曲子，秋天的傍晚，瑟瑟风中，琴箫合奏，听来还是挺幽怨感伤的。后来，z还指点我吹奏《春江花月夜》的配箫部分，她弹琵琶，效果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