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溪帮她躺好,又仔细检查了下她手上的伤,看没有再渗血,才放心,转身想去打盆水给她梳洗下,顺便去请耶律先生再来替她把把脉,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住。
“别走……”李鸣谦不敢再动受伤的手,用左手轻轻拉住白灵溪的衣袖。
白灵溪想说就去放下东西,马上回来。可是一眼看见她眼中的眷恋和不舍,那几天下来削瘦的容颜,想起往日,那人肯把幽深犀利的眼眸化作温柔如水的眼神凝视你;肯把威严尊贵的胸膛化作温暖可靠的怀抱拥着你;肯把广博高深的智慧化作甜蜜私语哄着你……就一阵心疼不止。把碗放在一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理着她凌乱的鬓发温声说:“放心,我一直在这”。
李鸣谦却突然觉得过意不去了,这几日她肯定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她说自己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可是却不见她自己劳神费心而面容憔悴,左手轻抚上她的脸廓,那比秋山更秀美的眉,比秋水更清澈的眼……红尘有幸识她,竟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师傅接你来的?”李鸣谦轻问。
白灵溪点点头。
“委屈你了,一路颠簸,又要照顾我……”
白灵溪笑着摇摇头。
“上来,陪我睡会吧。”
“你身上还带着伤呢,万一被我触及……”
李鸣谦吃力地把身子往里挪了挪,拍拍空出的另一边:“上来吧。”
白灵溪不忍拂她的意,和衣躺了上去,偎在她身旁。一沾枕头,困意顿来,加上看到李鸣谦转醒,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精神一放松,竟酣甜入睡了。李鸣谦看着一脸疲惫的她,又爱又怜,探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想好好端详一番,可毕竟初醒,体力不支,取了虎皮毛毯给她盖上,也睡了过去。炉上的碳火慢慢地烧着,闪烁着点点红光,帐外忽忽地刮着秋风,帐内却是一片祥和温馨。
耶律楚材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一对璧人相依相偎,不禁一阵心酸,瞥到了一旁的碗,猜想李鸣谦必然醒过了,又悄悄退了出去……原本心中还存有侥幸,或许时间一久,两人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看来,恐怕是情到深处难舍难分了……罢了罢了,自己的徒儿求仁得仁,希望天公作美吧……
兀良台自从救回李鸣谦后,就一直守在李鸣谦的帐外,寸步不离。抓药、配药、熬药,都事必躬亲,然后亲手把药交给白灵溪,端水送饭也是亲自尝食过后才递进去,夜夜守在帐外。他曾因蔡州一役轻敌,导致兵败城外,又差点被俘,幸得李鸣谦和忽必烈向窝阔台大汗求情,才延活下来,他悔不当初轻信汗大妃,也恨自己违背良知出卖昔日恩人。于是当日他就向耶律楚材坦诚一切,原来是汗大妃在忽里台大会上看出了速不台等人不会拥立贵由继位,就心生歹意,想除去速不台和李鸣谦,如此一来就意味着忽必烈少了几万军队,而且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那些诸王贵臣都明白形式。可是速不台身边有兀良台,李鸣谦自己身手不凡况且身边有亲卫哈华矢等人,刺杀不易得手,霍尔赤这才出了这下作的主意,让兀良台充当侩子手。
李鸣谦昏睡期间,兀良台深深地自责,他是个草原巴特尔,跟他父亲一样自小从军,不善言辞,武将出身,不懂朝廷暗政,硬是让汗大妃等人威逼利诱胁迫了去,做下了这等害事蠢事,不仅没能保住老父,还陷李鸣谦于绝境。白灵溪来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直直地当着白灵溪的面朝李鸣谦跪了下去,叩了三拜。然后就是整日整夜地守在大帐外,以防汗大妃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耶律楚材派的人没能追上那几个黑衣人,却也猜到了谁是幕后主使,再加上兀良台的口供,确定是汗大妃无疑。只是如今却动不得汗大妃,仅凭兀良台一个,人证不足,那几个黑衣人又没有留下线索作为物证,尽管众人心知肚明,却无法定汗大妃的罪,不然双方冲突,必然是一场大战。为了以后的南征为了蒙古,耶律楚材按下此事没有对大断事官说出事情缘由,又念及速不台一门只留了兀良台一根独苗,而兀良台也是形势所迫之下昧了良心,既有悔改之意,见他诚心弥补,就没再追究此事。
不几日,钦察汗国的长王拔都来信,说是本国事物繁忙,无暇抽身来和林参加忽里台大会,但是信中提及他对汗位继承人的建议:成吉思汗在世时曾几次提及失烈门可以继窝阔台之后称汗,但目前年幼无军功,而拖雷四子忽必烈,雄才伟略,战功显赫,颇有当年成吉思汗的遗风,堪为大汗。
拔都的信是交到了大断事官忽秃忽的手上,所以来信的第三日,就召开了选新汗的忽里台大会。李鸣谦听从了耶律楚材的建议没有出席,一来身体未恢复,还不宜下床,二来此次忽里台大会忽必烈甚至是蒙哥都胜算不多,没有必要过早暴露争位之心,所以出席与否,都无关紧要。
大殿里坐满了诸王和大臣们,汗大妃乃马真居中而坐,叹息一声:“窝阔台大汗的丧事办完了,长王拔都却迟迟不能来和林,今日的忽里台大会,主要是想问问各位,眼下如何是好?”
底下一个个都很沉默,一些人得知速不台遇刺身亡,李鸣谦遇刺伤重,都岌岌自危,深怕说错了一句话而遭杀身之祸。汗大妃看了一眼周围,很是满意这种情况,她笑着问耶律楚材:“耶律先生,您是精通汉学的,汉人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朝廷不可一日无主?”
耶律楚材微阖双眼,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他身边的大臣轻轻推了他一下。耶律楚材佯装初醒,茫然地看了眼推他的那人,继而朝汗大妃施了一礼,抱歉地说道:“老臣昏庸,竟在这忽里台大会上睡了过去,还请汗大妃见谅。”
哈矢笑着讥讽说:“耶律先生既然感觉力不从心,不如早点辞官找个水草充足的地养老去吧。”
汗大妃瞪了他一眼,和蔼地对耶律楚材说:“耶律先生是我蒙古的栋梁之材,就算身体不行,脑袋总还清楚,有很多事情还是要向您请教的。您看咱们眼下是否推举一位新汗?”
耶律楚材摸着他那把银须说:“立汗之事理应由宗室诸王决定,外姓臣子是不该过问的。”
忽秃忽说道:“你都是几代老臣了,但说无妨!”
耶律楚材想了想,说道:“窝阔台大汗在世的时候曾有决定让三王爷阔出继承汗位,但是三王爷在了征宋前线殉难,窝阔台大汗就把三王爷的长子失烈门收养在汗庭,并不止一次地说过‘失烈门可以成为汗位继承人’。”
贵由不以为然道:“这太荒唐了,失烈门是很聪明很懂事,但眼下不过是个刚会骑马的孩子,怎能继承汗位?”
贵由的正妃海迷失适时地说:“对,贵由是先大汗的长子,理应贵由继承汗位。”
忽秃忽反对说:“你那是汉人的规矩。先大汗在众兄弟中只排行老三,不也继承大统了吗?”
哈矢眼珠子一转,说:“既然这样,那也可以在我和二哥西凉王之中选一个啊,再不济,也轮不上一个孩子吧?”
西凉王马上说:“不,我自知不是当大汗的料,别提我。”
哈矢笑道:“你不当我当啊,汗位的继承人总该像圣祖父和父汗那样,能够带兵打仗的吧?我在众王爷和众王子中也算是领兵较多的了。”
贵由见哈矢临阵倒戈居然自己想继承汗位,就气道:“你领的兵马是多,可你参战过几次?真把你放战场上去,不定吓得屁滚尿流。”
哈矢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忽秃忽摇头道:“我看你们俩都不是当大汗的料。”
海迷失话中略带威胁地说:“贵由不成,哈矢不成,别不是有人想趁机从窝阔台系中争夺汗位吧?”
忽秃忽眉毛一竖,喝道:“谁说过大汗一定要在窝阔台的子孙里选了!成吉思汗有说过汗位一定是要窝阔台的后人吗!”
汗大妃站起来说道:“都不要吵了!既然一时决定不了新汗,那就先像以前一样,选一位监国吧。”
霍尔赤朝汗大妃欠欠身子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是众王爷中都没有像拖雷王爷那样德高望重的,臣提议就由汗大妃监国。”
这时很多王公大臣都附和赞成汗大妃监国。
汗大妃故意叹息一声:“既然大家都推举我,那我就勉为其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