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鸣谦朝耶律楚材的方向望了望,耶律楚材也正在看着这边,朝她做了个安心的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上前对汗大妃说道:“汗大妃,现在除了长王拔都因事不能前来,其余诸王均已赶至。您先前说掌握了帖妮王妃陷害大汗的证据,那么不妨请出你的人证物证,让诸王来明断吧。”
汗大妃拍拍手:“带人犯!”禁军们一声声传下去:“带人犯——”
哈矢把上酒人古里台押了上来,只见他全身伤痕累累,身上好几处还在渗着血,双手缠着厚厚的被血浸透的白布,眼神死气沉沉。
耶律楚材问道:“古里台,汗大妃和贵由殿下说,你承认大汗的死是因你而致,果真如此吗?”
古里台失神的眼神看了眼耶律楚材,木然地点点头。
哈矢踹了他一脚,厉声说:“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古里台抬头,往帖妮的方向看了一眼,满眼的泪光,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哈矢阴笑着说:“诸王别急,这古里台记性不好,让我提醒他一下。来人啊,把木驴抬上来!”
古里台一听木驴就吓得浑身像筛糠一般颤抖,哈矢先前就是把古里台捆绑在木驴上,在他的手上、脚上、身体上一根根地钉上钉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木驴上还残挂着自己的血迹。士兵们把木驴往地上一放,古里台转身就想跑,被哈矢一鞭子抽到在地。
速不台大声喝道:“不准动刑!”
哈矢顶回去:“速不台将军,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敢包庇谋杀大汗的罪犯?”
速不台不善言辞,被噎得倒吸一口冷气。哈矢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古里台说道:“古里台,你先前的口供呢,要不要我用木驴帮你想起来?说,是不是帖妮指使的!”
古里台面如死灰,他猛的撞开哈矢,踉跄地跑到帖妮面前跪下,声泪俱下地说:“姨母!我对不起你,他们逼我栽赃您啊!”
哈矢气急败坏地说:“你敢翻供!”忽里台身子往后一挺,直直地倒了下去。
耶律楚材上前,翻开他的嘴,摇了摇头:“他咬舌自尽了。”
帖妮站起来,跑过去,抱起古里台的尸体,失声痛哭:“古里台……我的好外甥……你死的太冤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西凉王站起来说:“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案子没必要审了,散了吧。”
霍尔赤不甘心地说:“难道就这么算了?”
李鸣谦冷冷道:“师傅早就提醒过大汗要戒酒,就算戒不了,也该适可而止,守夜的侍卫说,当晚正巧是汗大妃服侍大汗,我想问问汗大妃,为何明知饮酒伤身还如此纵容大汗喝了整整两坛酒?”
汗大妃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断事官一拍桌子:“好了!都别吵了!”他指着霍尔赤说道:“都是你们这些人惹出来的事情!唯恐天下不乱!这件事到此为止!”只见他长叹一声:“这也是长生天的意思,都散了吧。”
霍尔赤被训了一通,明知自己成了这件事的替罪羊,也不敢再说什么。李鸣谦刚才那番话也只是为了争取主动权,这件事若是再纠缠下去,必然双方兵戎相见,由大断事官忽秃忽出面调停,那自是最好。
汗大妃阻拦道:“慢!汗庭不可一日无主,我们是不是趁此机会推举一位新汗?”
哈矢赞同道:“对,我推举贵由殿下!”
李鸣谦说道:“按规矩,这一次的选汗,应该由贵由殿下一辈的最年长的王爷来主持,可是长王拔都远在钦察汗国,咱们应该等他来了再推举新汗吧?”
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台一边抚着被气得不轻的老父,一边附和道:“对,谁当大汗还不一定呢!”
汗大妃很想命人拿下这几个碍事的人,但是和林城外,刘秉忠不停地命人在附近逡巡徘徊,让汗大妃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点头道:“那好吧,那就等长王拔都来了再议吧。”
诸王和众臣都相继离去。
帖妮命几个儿子好好安排了古里台的后事,又召了忽必烈进去好好叙话了一番。
忽必烈的蒙古包里,坐着大断事官忽秃忽、帖妮王妃和他的几个儿子,耶律楚材和李鸣谦也端坐一旁。忽秃忽说:“帖妮王妃,我就倚老卖老说几句。”
帖妮谦和地说:“叔叔,您是长辈,请说。”
“那我就说了。我和成吉思汗是好安答,现在还活着的跟随过成吉思汗马上征战的也就剩下我、长胡子耶律先生和老速不台将军了。无论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还是拖雷,都得叫我声叔叔,无论是拔都、拜答儿、贵由、蒙哥还是忽必烈几个,都得管我叫爷爷——应该说我与他们和你们之间都没远近亲疏。但是冲着成吉思汗的遗愿,为了汗庭的以后,我必须要说,窝阔台的几个后辈,我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成吉思汗在世的时候,除了提过失烈门,就属忽必烈最得他欢心,我觉得忽必烈是继承汗位的合适人选。”
忽必烈一惊,瞥了眼蒙哥,摆手推脱道:“我不成啊爷爷。”
阿里不哥马上说:“四哥能当大汗,为什么大哥不行!”
耶律楚材对大断事官的这番话很是吃惊,虽然几个长辈看好忽必烈,但是毕竟蒙哥还在,他的军工并不在忽必烈之下,忽秃忽这么贸然提出,很可能引起蒙哥的不满。李鸣谦也偷偷观察了蒙哥的神色,见他还算平和也就稍稍放心,只是这阿里不哥始终因为察必的事情处处与忽必烈作对,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汗位悬而未定,由他这样煽风点火,很容易让蒙哥对忽必烈有芥蒂,于是调解地说:“忽秃忽爷爷的意思是,汗位一定要掌握在拖雷王爷一系中,而不能落在贵由手里。但是长王拔都现在远在钦察汗国,无暇东顾,而察合台的长子拜答儿又与贵由关系密切,在拔都王爷不能主持忽里台大会的情况下,必定是汗大妃占有主导权,大王子和四王子继承大汗的可能性都不大。”
忽秃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对李鸣谦的分析连连点头:“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耶律楚材接着说:“鸣谦的话很有道理,现在若是过早地暴露争夺汗位的意图,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蒙哥不甘心地说:“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贵由登上汗位?”
忽必烈说:“大哥莫急,我们现在是为您登上大汗的宝座铺一块红地毡。”
李鸣谦对忽必烈的这一句话很是赞赏,说得极具安抚性,既是表明了自己无心与蒙哥争位,也宽慰他耐心等待时机,这才是一个居上位者该有的气度和考量。
出了帐外,耶律楚材了然地看了眼李鸣谦:“看把你美得,看来四王子已经想通了。”
李鸣谦无奈道:“师傅……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逼四王子似的。”
耶律楚材敲了她一记:“鬼精灵!”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四王子若是能想通,天下就有个希望了。”
李鸣谦顺势赶紧点头附和。耶律楚材仔细地对这个爱徒端详了一番,摸着山羊胡说道:“不错,看来灵溪把你照顾得很好,都快像草原上的马长膘了。”
李鸣谦被说得哭笑不得。
这时,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台急匆匆地赶来:“耶律先生,总算找到您了,请快去看看家父吧。”
耶律楚材惊讶道:“速不台将军怎么了?”
兀良台气喘吁吁地说:“从昨天忽里台大会上回来,家父就一句话不说,饭都没吃就倒在了床上,今天白天再看他,连床都起不了了,话也不会说了,就瞪着眼睛看着我们。”
耶律楚材听兀良台描述,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极有可能是中风,恐怕速不台昨日被哈矢气得不轻,他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动怒,于是赶紧让兀良台带路。
几人赶到帐篷的时候,李鸣谦眼梢突然发现帐后几个黑影掠过,兀良台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几个黑影一听声音,都纷纷欲逃。兀良台说:“鸣谦,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