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看李鸣谦的神色,加上白天那一出,也猜了个八九分真,暗叹自己这辈子的荒唐事还真没少做……上前扶起这个倔强的徒儿说:“你也别跪了,要是我真反对,你跪死到天明我也不会同意……”
李鸣谦诧异地看着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笑着说:“怎么,就你那点小九九,为师的还猜不透吗。再说,灵溪这孩子玲珑通透,她对你的情,是个人都看得出,就你还云里雾里的。”
这回李鸣谦傻眼了,她以为自己动情在先,觉得自己艰难苦涩,岂不知灵溪对自己的已然是一往情深。
耶律楚材看她愣在那里,也没在多说什么,均是人中龙凤,本就已经情根深种,稍一点破,就是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会向世俗低头,正想提醒她几句,哈华矢却匆匆来报:四王爷归天了。
李鸣谦和耶律楚材都对拖雷的病情很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只是为了四王子忽必烈的婚事,他是强撑而来的,也算是回光返照了。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赶去拖雷大帐。李鸣谦不放心地看了眼床上仍然昏睡的白灵溪,留下了哈华矢,对他说:“你也留下吧,和小兰好好照顾夫人,她一醒就通知我。”
二人来到拖雷大帐附近,就看到外面跪了一片人,忽必烈和察必还穿着新装,也跪在其中,人群中,是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马上俯卧的人,正是四王爷拖雷。李鸣谦心理一阵难过,拖雷是草原上的雄鹰,就算被长生天招去,也是以这样壮烈不屈的姿势来告别人世。她远远地朝着拖雷跪了下来,既是敬他如父如师,也是敬他英豪一世。耶律楚材轻轻拍了拍李鸣谦的肩膀:“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四王爷这一去,恐怕蒙古就要乱了……”
大帐内,只有拖雷一系的几个儿子,还有李鸣谦和耶律楚材。
阿里不哥当先忍不住,一拍桌子质问忽必烈:“四哥,你老实跟我们说,在汴梁的时候父亲是不是真的替大汗喝过什么去疾的圣水!”
忽必烈沉着脸,不做声。这个谣言自从班师回朝那日起,就四处谣传,如今拖雷归天,这谣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旭烈兀看了眼沉默的忽必烈,又看了看一旁的李鸣谦,走过去对他拱了拱手,道:“李将军,是否真有其事?”
李鸣谦往耶律楚材的方向看了看,他正闭目沉思,于是说:“当时我和四王子被派去蔡州协助速不台将军灭金,整整半年多都没回过汴梁,此事,你们何不问王妃呢?”
蒙哥站了起来,对忽必烈说:“四弟,我只问你一句话,父王因何病重,你是否真的不知情?”
忽必烈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里不哥怪声怪气地说:“恐怕四哥是新婚燕尔,都顾不得父子大义了吧……”
旭烈兀道:“老七,你胡说什么!”
阿里不哥一拍桌子跳起来:“你就是和忽必烈一伙的,你们骑一匹马都嫌宽,就知道联合欺负我,今天有大哥在,我不怕你们!”
蒙哥以命令的口气说:“老七,坐下!”
“不!我就是要说!空穴不来风,这事传得这么大,肯定和大妃和贵由脱不了干系。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当缩头乌龟不肯为父王报仇?”
忽必烈不理眼阿里不哥,转身对坐在一旁的耶律楚材说:“先生,父王归天,你看我们往后如何是好。”
耶律楚材反问道:“那四王子有何打算?”
“这事母妃一直否认,我们也不能断章取义,但若真是大妃和贵由所为,那么接下来我们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阿里不哥叫道:“既然你也怀疑大妃和贵由,为什么不找他们……”
“你住嘴!”忽必烈吼道:“大妃和贵由是什么人,我们贸然动作,到时候会被说是反叛!你有想过后果吗!”
阿里不哥被忽必烈吓了一跳,又羞又恼,但又不好反驳,闷闷地坐在一旁喝着马奶酒。
蒙哥问道:“四弟,那依你的意思……”
“静观其变……不管那传言是否是真,我们都只能忍……”忽必烈咬牙切齿地说。
李鸣谦和耶律楚材对望一眼,默默地起身退了出去……
李鸣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营帐,远远就看到哈华矢朝自己跑来。
“将军,你可回来了,夫人醒了……”
“几时醒的,我不是让你等夫人一醒就通报我吗?”
“夫人不让啊,她说四王爷归天,您肯定诸事缠身……”
李鸣谦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快步走向大帐。
小兰刚端来药伺候白灵溪服下,看到李鸣谦进来,就拉着脸说:“将军,小姐今日身体不适,您还是去您的蒙古包睡吧。”
李鸣谦被她一说,异常尴尬,幸好哈华矢机灵,进来就拉着小兰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好不容易将军和夫人能有机会……”
李鸣谦看着他二人出去,松了一口气。
白灵溪从李鸣谦一进门,就背对着她躺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白天那番对话言犹在耳,只是如何再开口呢……正在犹豫间,就感觉腰上被人一收,背后贴上她温暖的怀抱,白灵溪一阵心悸,正想回头,就听李鸣谦附在自己耳边说:“一直不明你究竟何事缠心,没想全是为了我……为何醒来不让哈华矢告诉我?”
听着她的絮语,白灵溪只觉得置身于梦境,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可她的话却真真切切,僵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转身回头看到她一脸的憔悴不堪,愁容满面,哪里还有白天的气,只说:“听说四王爷归天,你那里肯定忙的抽不开身……”
白灵溪的温柔体贴让李鸣谦又欣慰又心疼,忍不住探身上前吻了吻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眸。李鸣谦是情到深处,不由自主,白灵溪却是一怔,想着近一年的相思之苦,终于换来了两情相悦,不觉潸然泪下。李鸣谦知她心中的委屈,只能紧紧抱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安慰道:“睡吧,我抱着你,可好?”
白灵溪没应声,只是往李鸣谦怀里钻了钻。夜凉如水,帐中的碳火也烧得只剩下点点红光,但二人真情相告,柔情升华,便只是相拥而眠,也是满室温馨……
这一觉,白灵溪睡得格外安心,不用掩藏不用隐瞒不用克制,完完全全地放松躺在她的怀里。次日醒来,还没睁眼就感觉到周身的温暖,她还在……
睁开眼,却看到李鸣谦早就醒了,正淡淡微笑看着自己,不觉一阵脸红,别开眼,不去看她,心里却像小鹿乱撞般,轻声问:“怎的不唤醒我。”
李鸣谦没回答,慢慢抽回垫在白灵溪颈下的手,摘出自己一直佩戴的一块方玉。那玉半个掌心般大小,厚一寸,两面上雕一龙一凤,玉色莹润,宝光流溢,那龙凤雕刻生动鲜活,仿佛要破空而出,煞是逼真,一看就知道是名家之作。只见李鸣谦双手一用力,似乎触动了什么,那玉竟然一分为二,切面整齐光滑,原来这玉本就是一对。
李鸣谦把两块玉摊放在掌心,笑着说:“一龙一凤,你选一块。”
白灵溪故做不解地说:“何以送玉。”
李鸣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日大汗把你赐予我,也不曾与你拜过天地,要说是虚凰假凤也就罢了,现在你我二人情谊想通,已许终身,这龙凤玉就当是定情之物。”
“谁与你许终身了”,白灵溪嗔笑,却是接过了那刻着凤凰的半方玉。
看着白灵溪轻嗔浅笑,真真一个风情无限,忍不住拥她入怀,叹道:“师傅说你的病只能是三分治,七分养……以后有事,莫再独自闷于心中。”
看她软言温语的样子,白灵溪一阵感动,一时面上似悲似喜,泪水倏忽而下:“承你倾心,灵溪再无心事……”
李鸣谦轩眉一展:“十丈红尘多磨难,纵使日后天命难测,我对你的心也如这玉般坚贞。”
窝阔台大汗的金帐外,古里台正捧着一坛子酒准备进帐。这时汗大妃走了过来。
“古里台,大汗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