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溪放下手中的东西，依言侧坐在羊毛毯上，替她整了整衣袖，宠溺地看着李鸣谦：“怎么了，刚才就看你愣愣地出神。”

李鸣谦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从汴梁回来以后，时时会对前途感到渺茫，俊眉微锁：“我想很多东西，可似乎想得再多，这些东西都与我无关”

白灵溪柔声问道：“是不是有烦心事？”

李鸣谦喃喃道：“我原想着凡事以天下苍生为本念，心系于此，可是满手的鲜血换来了什么，战火不断，割据混乱，饥荒遍野，我这几年的征战意义何在？”

白灵溪明白李鸣谦，她是个胸怀天下的人，却无心上位，这样的人，生在盛世，会是匡扶社稷的良臣谋士，可她偏偏生在乱世，让她这满腔的抱负生生地消磨在征伐屠戮中……看着她眉宇间那抹不开的忧愁，白灵溪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安慰道：“你的选择，正是大势所趋，治世只是时间问题，你急也没用。”

李鸣谦欣慰地说“你好像一眼就能看透我”。

白灵溪莞尔一笑：“好歹，我们相识已近两年了。”

经她这一提醒，李鸣谦也才意识到，韶华易逝，不知不觉，已是两年的光阴，不禁又是一阵唏嘘，突然想到，假如自己倘若有一日淡离朝堂，还剩下什么……到那时，她可还会陪伴着自己。

李鸣谦早先还想着等风平浪静过后再还白灵溪一个自由，可是如今，却是希望能与她一直这样走下去……

忽必烈的婚事办得很是风光，按陈驸马和五公主都双双出席，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出嫁。拖雷喝了耶律楚材开的药，又在出门前喝了一碗马奶酒，脸上也泛出红光，他要精神抖擞地撑着看到忽必烈迎娶察必。

老将速不台将一张缠着绿绸的弯弓交给拖雷，拖雷接过弓，交给忽必烈。忽必烈跪着接下，然后把弓跨在肩上，旭烈兀牵过一匹马来，递给忽必烈一杯马奶子，忽必烈将马奶子敬完了天地，然后倒在马鬃上，攀鞍认蹬上了马。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声。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汗大妃和贵由殿下也来了。拖雷打起精神迎上去：“臣弟参见汗大妃。”

汗大妃笑着说：“你看你，忽必烈娶妻这么大的事儿最后两天才知会我，害我措手不及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准备贺礼，等会你可得罚酒三杯。”

拖雷笑道：“那是那是，大妃您先上座，臣弟呆会自罚三大杯！”

汗大妃转头和贵由对视了一眼，两人颜色均不好看。今日的拖雷哪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汗大妃恨透了耶律楚材。

红毡上摆满了矮桌子，还有现烤的羊肉，大家围着篝火欢跳着，忽必烈和察必也在其中。这时候阿里不哥走了过去，用膀子挤开了忽必烈，对察必说：“新嫂子，你不会当了新娘子就忘了旧朋友吧？”察必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但她还是克制地和阿里不哥对舞。这一切都被李鸣谦看在一起，她朝旭烈兀做了个手势。两人也一起下了场。走到阿里不哥身后，李鸣谦拉开阿里不哥和察必对舞。旭烈兀拉住阿里不哥说：“走，跟我喝酒去。”阿里不哥想挣脱，却拗不过旭烈兀，被他拖着来到桌边。旭烈兀笑着说：“老七，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喝酒，你要是再敢胡闹，我就不客气了。”

阿里不哥生气地说：“你敢！”

旭烈兀抓住阿里不哥的手腕，用力一弯，阿里不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旭烈兀松开阿里不哥，笑着倒酒：“你乖乖在这，别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李鸣谦跳着舞把察必交还给忽必烈。回到座上却看到贵由坐在白灵溪身边，探着身子和她说着什么，而白灵溪的脸色很不好看。

前几次白灵溪从汗大妃那回来也是贵由一路相送，看着他谄媚的嘴脸，李鸣谦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想上前，就被一个人拉住，原来是耶律楚材。耶律楚材看了她一眼，向贵由走去，贵由终于把目光从白灵溪身上移开，和耶律楚材攀谈起来。

李鸣谦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白灵溪，白灵溪抬头，两人眼神交汇，李鸣谦却移开了目光，翻身跨上一匹马，飞奔离去。

李鸣谦狠狠地抽着马鞭子，马儿吃痛，跑得飞快。跑着跑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马嘶嘶地吐着气，速度渐渐放慢。突然眼前一团草黄色的东西一动，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粗大的草蛇。草蛇体形硕大，却是无毒，但马儿不知，受惊后一个抬腿，幸而李鸣谦马术好，功夫精，被马甩下来就地一滚，也没受伤。

李鸣谦气喘吁吁地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先前她一遍遍地跟自己强调对白灵溪是姐妹之情朋友之义，可是看到贵由亲近白灵溪，她内心的愤怒和嫉妒却无法再用这些来说服自己。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当初为了满门血仇毅然女扮男装近十几年，出入沙场，征战四方，已是惊世骇俗违背常伦，如今让她承认自己对白灵溪的感情又有何难。只是她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她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白灵溪，既然自己承认了，那必然要求个结果，她想用两年的朝夕相处去换一个她的回答。如果她犹豫，那么她将信守当初的承诺，丢官弃命也在所不惜，定要还她一个自由之身；如果她应允……那么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不会放手……

李鸣谦一个手撑站起来，那马儿见把主人甩落，正围着李鸣谦不停地打转，时不时用鼻子去拱一拱。李鸣谦蹬鞍上马，握着马缰，拍拍它的脖子，笑着说：“马儿啊马儿，快点驮我回去，我能否摆脱孤老一身可就看你了”，当下一夹马肚：“驾！”

不料回来的路上却下起了倾盆大雨，这个时节雨量本来就少，李鸣谦被下了个措手不及，加快马速赶回营地时已然是淋透了全身。正想回帐先换身行头，却看到白灵溪定定地站在帐外，小兰焦急地在对她说着什么，哈华矢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一见到李鸣谦回来，一个喜一个气。哈华矢赶紧迎上来：“将军可算回来了，夫人一直……”李鸣谦挥了挥手，让他们俩都退下。小兰先是不肯走，愤愤地似乎想对李鸣谦说什么，哈华矢一使劲，小兰就被他拖走了。

俩人相距不过十步，可都站着不动，白灵溪全身上下都滴着水，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鸣谦来的方向。李鸣谦看着站在雨中脸色苍白的白灵溪，一阵心疼，她可是一直守在这等我回来？三步并两步上前，欲带她回帐，没想到刚一碰她就被白灵溪用力一推。

“不要碰我！”白灵溪带着哭腔喊道。

李鸣谦从未见过白灵溪拒绝自己，更不曾见她如此生气，当下愕然。

白灵溪咬着牙颤声道：“你每次都一走了之，不闻不问，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李鸣谦一怔，转而不禁一喜，灵溪若对自己不掺半点儿女情丝，何来这番话。当下也不顾灵溪抗拒，上前紧紧抱住她。

“你放开我……”白灵溪捶打着李鸣谦。

李鸣谦哪里肯放，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就问你一次，可愿嫁我为妻，与我白首与共？”

白灵溪感觉有天崩地裂般的轰然震撼，她不再挣扎，抬头凝视着李鸣谦，仿佛想确定刚才那话是否真出自她口，想询问什么，却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耳边似乎有她的焦急呼唤，只是感觉越来越远，心理却一直想答应：愿意……

耶律楚材本已躺下，却是被李鸣谦拖了起来冒雨赶去她那。替白灵溪把了把脉，李鸣谦在一旁焦急地问：“师傅，她怎么样？”

耶律楚材瞪了她一眼：“不用说，始作俑者肯定是你。”

李鸣谦是后悔万分，只是她没想到灵溪会这么在意自己，心中是既带着愧疚却又暗自欣喜，回头看着白发苍苍的耶律楚材，直直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