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带着满身的疲惫，我回到北京。

生活，总得继续，无论它多么艰难。

我又见到了l。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吸烟处偶遇。他和我一样，基本上只穿牛仔裤。和我不一样的是他更随意。偶尔，我会见到他坐在楼梯上的背影，垂着头，略显落寞。一听到我的声音，他会马上站起来，转过身，露出那爽朗的笑容。

我们所谈不多，三五分钟的时间里，也谈不上什么。无论谁先抽完，我们都会等待对方，然后一起返回办公室，我向左，他向右，就像后来我们在西单地铁站分手，只不过顺序正好相反，他向左，我向右。

虽然在qq上加了好友，但基本上我们没有聊过天。他一直隐身登陆，每次看到他灰色的头像，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我的qq好友，绝大多数都是通过帖子认识的，生活中，原本我就不怎么聊天。

除了工作，其余的时间，我基本上用来构思和写作《光盘事件》，我试图在虚幻的世界中为自己寻找慰藉。

一个晚上，我和一群朋友喝酒。这是个特殊的圈子，所谓特殊，除了职业之外，酒量也是个标志。有人称我们为“n+1”，意即喝白酒的数量是n+1瓶。当然，这些白酒只是前奏。很多的时候，菜还没有上完，所有的酒瓶就会见底。

那个晚上也是如此。我们七个人，叫了八瓶白酒。当我们换啤酒的时候，满桌的菜基本都没人动。我们在一起，只需要酒，抑或还有女人。

好久不见，那天大家都喝多了。离开酒店时，每个人都趔趔趄趄。告别时，我发现少了一个人，回到酒店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踪影。

正疑惑着，我的手机响了，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他醉醺醺的声音：“哥，我开房了，你过来找我。”

原来这小子想吃独食儿，我打了辆车，赶过去。

走进房间，他正倚靠在床头上抽烟，见了我，他掐灭烟头，闭上眼。“哥，过来坐。”

我笑骂了一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他睁开眼看着我，眼神迷离，忽然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

“哥，我想你。”他轻轻说。

“操，我又没死，你丫至于吗？”

“就是想你。”

他紧紧抱着我，我们都不再说话，我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哥，我想出。”

这话把我逗笑了，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都三十四、五的人了，还那么大劲儿？老婆不够你用的？再说，晚饭前你不是刚踢完比赛吗？”他足球踢得很好，是个前锋。

“别提我老婆。”

我心下黯然，他们的事儿，我有所耳闻，又是一个压抑的男人。

“哥，我真想出。”

“行，我给你找个小姐。”

“这儿没小姐。”

我推开他，看着他的脸，他和我对视着。

“你小子不是成心的吧？”

他看着我，不说话。

“操，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地儿没小姐。”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站起来，打了一圈电话，那儿果然没有这种服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慌。我从床头柜上拾起他的衣服，狠狠地摔在他的身上。

“走，我们换地儿。”

那晚我们去了西四环，我们的一个活动据点。在出租车里，他紧紧靠着我，一直拉着我的手。

唱了会儿歌，又给他安排好房间和小姐，我打车回家。到家时，天都快亮了。

迷糊中，耳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我抓过来一看，是条短信。

“嘿嘿，该起床了，卡卡。”

我看了看表，才六点二十。这小子有病啊，我骂了一句，又沉沉地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l的短信：“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卡卡。”

这小子今天抽的什么疯啊？我抑制住不快，刚想将手机关机，猛然想起按照计划，我们那一天要去河北考察工厂，约好了九点钟在高碑店见面。我看看表，居然九点过五分了，我竟然把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我忙回了条短信，“我半小时后到。”

马上，他就回复了，“不急，我等你。”

胡乱地洗了把脸，我冲出家门，打了辆出租，直奔高碑店。幸亏五环路不堵车，不到半小时，我就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站在路边，倚靠着车门，低头抽着烟，见到我，他又露出熟悉的笑容。

“操，昨晚喝多了。”我念叨一句，登上车。

“我一想就是。”他也上了车，挨着我坐下，小邓在驾驶席上嘿嘿地笑。

“本来想过去接你，但不知道你在哪儿住。”

“没事儿。”

因为整整两年，每天晚上我都要去通州，公司的人以为我的家就安在了那儿，我也一直将错就错。我无意再费口舌解释我为什么搬到立水桥，那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歧义。果不其然，不久后小凯乔迁新居，居然就在我租住的小区。有几次我被他看见，就像做贼一样，而他也总是露出暧昧的笑容。

我们顺着京沪高速南下，一路上我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着音响里放出的歌。中午前，我们赶到了工厂。

简单地吃过午饭，我们开始考察产线。厂里的情况我们很满意，经过一下午的谈判，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忙里偷闲，我给妈咪打了个电话，得知那个兄弟已于上午安然离店。我没给他打电话，怕我们想起来什么会尴尬。

四点钟，我们婉拒了厂方的挽留，开车回京，这比我们原来的计划提前了一天。

回去的路上，我的精神好了许多，不停地和他们谈笑。说是河北，离北京并不远，两个半小时后，我们就下了高速。

“先送你回家吧。”我对l说。他家住在高碑店，从五环转过去就是。

“行啊。”

出了五环，我又说，“你老婆该下班了吧，不然接上她咱们一起吃顿饭？”

“不用，不用，”他连声拒绝，“咱们自己吃吧，不用管她。”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汽车继续前行，忽然他开口了。“其实我今天晚上可以不回家。”

“不回家？想去哪儿？”我有些奇怪。

“一会儿你去哪儿啊？”他看着我。

“我——”我沉吟了一下，决定据实相告。“我去立水桥。”

“我也可以去那儿啊，我有些朋友也在那边。”

“真不回家了？”我笑着问。

“嗯，不回了。”

“不回早说嘛，这还得跑到前边调头。”小邓嘟囔着，“直接走五环多好啊。”

当时我没多想什么，以为他想自己放松一下，可是过后却越来越觉得蹊跷。那天我们终究没在一起吃晚饭，四环路很堵，赶到立水桥时，天已经黑了。我心里惦记着另外的事，直接下了车，让他们自己去吃饭。到今天我还记得他失望的眼神。

今天上午开会，我们互通短信，最后我问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地方，他回答：“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