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过身去,捂住话筒,我意识到这种电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电话室这种公共场所打。此刻我是在上演真人版的黄金八点档吗?象动物
园的猴子一样被人看。
我低声对alex说:“我……我觉得我们没有希望……”
alex在电话里大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怒!!!
在电话室无来由耗了半个上午,已经很衰了。这种分手的话,不是应该用很无情、很酷的姿势说出来的吗???此刻,我不得不象做贼一
样压低声音说出来,已经很可笑了,一点力度和说服力都没有。
这个电话室这么小,难道要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语调大声说八点档的弱智台词:“我觉得我们没有希望!我觉得我们没有可能!我觉得
我们应该分手”吗!难道我天生要给别人当笑柄当猴子的吗?
而且,谁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个男人,所以,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一个差劲的、没担待的男人,在找借口甩女朋友。
alex还在电话里说:“喂?”
突然间我觉得我完全失败。我说:“算了,没什么了。”
alex很生气:“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我泄气地说:“我回去就给你写邮件。一个小时后你开一次信箱吧。电话费很贵,我挂了。”
我付钱的时候,又被老太太逮住训了半天。无非就是劝合不劝分的意思,还被夹棍带枪语重心长地被责备一番,无非就是男人应该多让女
朋友,分手的话不应该随便说、以免伤和气云云。我真想不要那几块钱零钱,直接夺门而逃。
41,
那天从电话室回宿舍,我给alex写了封信。
短短几百字的信,我删了写,写了删。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写分手信的。但是我当时坐在电脑前,一边写信,脑海里浮想的却是我和他一起所度过的所有时光。这所有时光,有快乐有悲伤,有过困惑有过梦想。然而在事后回想,过去所有,愉快的不愉快的,委屈的甜蜜的,在回忆起来的刹那都成了无法抛弃的幸福。
我爱他。无论他给我带来的是快乐还是伤害,无论他承诺过什么背叛什么,我唯一明白的是这个事实,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所以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将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他不会指责他错。alex他无论做什么,无论是否能替他找到开脱的理由,我都不会对他说,你错了。
师姐说,这世上唯有那个最可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他最可能伤你最深。可是如果一个人没有爱过,即使平安一生又有什么用。有过幸福有过伤害,也许那样的人生才算完满。
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再一次觉得我错了。然而同我每次犯错时的情形一样,我相信即使时光倒流,我依然会那样做。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要结束,甚至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是我太脆弱,我熬不过去。我没有见过有人熬过去,所以我不相信我自己可以。我不相信自己会是例外。我也不相信alex会是例外。或者,潜意识里,我和他的感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只剩余一条电话线。他在地球的那一边,周末和朋友出去爬山和钓鱼,参加生日派对和宴会,假期驱车穿越国境旅行。他给我的照片每一张都面带微笑,他拎着亲手钓到的海蟹得意洋洋地拍下来献宝,他站在大瀑布前和朋友一起做出胜利姿势,他穿着正装在舞会上和衣着暴露奇形怪状的女同学合影。所有一切都在提醒我们的距离,地理的心灵的,过去的和未来的。
我明白他爱我,可是我也很清楚,他不可能为了我在那边守身。也许他当初并没有想那么遥远,也许机场那刻他也是冲动使然。我的痛苦在于,我的理智永远和感受相分离。我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没有什么,不过是生理需要,可以不涉及感情。
然而一旦真的爱上一个人,……在许多个寒冷夜晚,我想起他在时的温柔长吻和炽热怀抱,我想起他的皮肤和他的手指;回忆我曾经拥有的短暂幸福;我会痛苦得发抖。
我感觉孤独。然而,那些深夜里的寂寞和欲望我无法对任何人说。
我渴望有所改变。无论这改变是好是坏。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改变此刻状况。
或者是,我们的感情已经成了一条直线。潜意识里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起alex的注意和紧张。
我现在开始明白sarah那时候的心情。我开始明白我妈妈过去所做所为。她们无缘无故的争执和吵闹并不是真的对我对我爸爸有所不满,她们这样做,也许仅仅是为了引起我和我爸爸的注意和紧张。然而她们都选错了对象,所以最终都失败了。sarah只是引起了我的困惑和我毫无意义的小心翼翼,而我妈妈得到的是我爸爸的厌烦和一次又一次背叛,以致于最后拂袖而去彻底地抛开她和我。
九月开学前那一天的整个下午,我都坐在电脑做这一件事。我写完信,关了电脑,然后开始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开学了,×所的硕士新生这一年很倒霉,宿舍区被分在校外。这样也好,我想,至少可以不那么经常地在校内遇见王尧。
我的行李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因为是保送生,所以本科毕业时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存在学校了,开学时直接去领了拖回新宿舍就可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站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然后开始打扫王尧的宿舍。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激他的,让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而且就将来进所的事情和一些读硕应该注意的问题,他都事无巨细告诉我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这么热心的前辈的。我很运气。
这天王尧回来得很早。他一回来就说:“明天你就走了,咱们出去吃个饭。”
我说“我吃过了”
王尧说“吃夜宵,走走走,我请你”
那天晚上我们在西门的小饭馆里吃了饭,然后他又拉我去ktv唱歌。我说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王尧很不以为然地说谁会唱?乱吼就是了,不过是发泄发泄。我也搞不懂我们有什么可发泄的,但是我还是和他去了。
我们要了个包厢,一进去,王尧就拿了麦克风开始吼。
王尧唱歌还是挺好听的,至少不走调,音色也挺好。他要了半扎啤酒,期间吼累了就喝,喝完了接着唱。他邀我唱了几次,我都摆手说我真的不行,师兄你唱吧我听着。唱得挺好的。
王尧听我这么一说,兴致更加好,麦克风好像在他手上生了根,一曲一曲唱下去,从邓丽君唱到张学友,从小虎队唱到老狼,从麦当娜唱到杰克逊。唱到后来,我看他满脸通红,显然是半醉了,有点担心说:“……很晚了,别唱了吧?”
王尧唱到兴头,哪里理睬我。
那天晚上,我坐在转角沙发里,呆呆地望着王尧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包厢中央,一只手握酒瓶一只手抓话筒,一曲接一曲吼。他的嗓子有点哑了,有首歌跑了调,但是依然固执地不肯放开话筒。我听得又想笑又不敢笑,猜想他心里也许不快乐。但是我并不打算问他的私事,所以只是劝他不要唱了,我们回去。
我去拉他,王尧已经醉了,死活不肯走,反而拖着我要我唱歌。我说“走吧走吧”
王尧红着眼睛说“你唱一个,我就走”
我愣了一愣。搞不懂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我看看地上的空瓶子,心里很后悔。我不知道他今天是来发疯的,否则我不会跟他来。就算来了,我也不会让他喝酒。
王尧满脸通红地瞪着我,冲我吼“唱不唱?”
我摇头,说“我们回去吧?明天开学……”
王尧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他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声说“你他妈唱不唱?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