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师弟。”
我盯住王尧,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
不管王尧多么沉的住气,他都没有料到k大会小到这个程度。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但是很可能,他开始有些许不安。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他先前料想的那么简单。也许,他有点惊诧的意外,或许,本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缺乏天赋,性格内向、无法进行顺利沟通的人,然而背景干净、关系简单。他的身体稍微向后倾,好稍微离我的脸远一点、看清楚我的表情。
然而他从我脸上显然什么也得不到。我并没有骗他;我也没有什么想从他那里得到的。我做这些、我说这些,完全缺乏逻辑,只是为了开心。就像两岁半的小男孩喜欢摔东西,不为什么,并不是有些人说的破坏欲;他摔东西,只不过是为了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咧嘴直乐。
过了好一会,王尧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说:“哦。。。”
他说:“……我听说,***毕业去了m大?牛人。据说是我们这届最好的几个offer之一。”
我忘记我们目前的处境,很高兴别人夸alex。所以我很开心地说:“是的,他很厉害的。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
王尧凝视着我,没有回答。
他说,“他过去是拿phd?”
我说,“是的。”
王尧说:“不过,咱们专业要出去不容易。”
我说:“我知道。”
王尧不说什么了。他的意思我也大概能明白。无非就是提醒我不要舍易求难。但是我又何尝期望太多?我从来不是一个太自信的人,一切顺其自然,缘尽而止。倘若真有缘分湮灭那天。我想,又有谁是离开谁就一定活不下去的呢?再重要的人,如果得不到,到老来,也不过在时刻回忆里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也不过心里苦一阵也就算了。我自己有自己的人生,可以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可以那样做;如果缘分不允许,那就换条路,自己过自己的。
我这样跟王尧解释。
王尧盯住我;
王尧说:“你是在说服自己吗?完全没有必要。”
他说中了。他看人的经验太丰富。我被他说穿,有一种衣服被扒光的感觉。
王尧看出我的窘态,他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他一直手枕着头,望着天花板。
他突然说:“小tim,你喜欢谁的书?”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泰戈尔。”
王尧点点头,说:“我喜欢福柯。我推荐你去看他的书。”
那时候我还没有听说过福柯这个人。
我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人?”
王尧说:“一个法国人。他有句名言,‘如果与一个男人的性爱让我感觉快乐,我为什么要拒绝它呢?’”
我一下就明白王尧的意思。
我说:“可是世上的事情,不是单单快乐二字可以说的通的。我们总是要考虑到现实里的其他。”
王尧说:“实践上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你一定要明白,一个人的言论和行为并不一定要永远一致;一个人的内心真实想法和言论也不一定要一致。”
我说:“福柯这么说的吗?”
王尧摇头。他说:“这是我说的。”
他说:“福柯有个观点,就是,现代社会和古典社会的区别之一,就在于,在现代社会,人们的知识,或者说,所谓真理,都是被建构出来的。所谓真理,并不是被发现的;而往往是根据各种各样的目的,被发明出来。就比如性别关系。通过这种方式,人们被那些毫无理由的道德自我约束,根本不会去想挣脱,更谈不上反抗。这是一种隐形的权力的控制形式。他把现代社会称为‘societyofcontrol’。”
王尧说:“当然,个人力量微不足道;所以,如果我们单个个人要在社会里存活下去,就必须遵守它的大部分规则;就是说,行为上,我们要尽量向社会规则靠拢;即使你知道那规则是错的。但是,心是自由的,我们心里一定要有些坚定的信念。那些信念,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也不要去做。偶尔受不了了,发泄出来;但是最后还是要回到规则里去的。”
我有点感动。突然间,我觉得王尧这个人很好。
我转过脸去,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我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很少说这种真心话?”
王尧耸耸肩,脸上浮现平常的那种笑眯眯的表情。他也转过脸来,微笑说:“这是福柯说的。我只不过转述而已。他的思想很modern,有时候我拿他练脑子。”
我说:“但是你讲他的理论讲得这么明白,可见他必定有触动你的地方。否则怎么引起你这么大关心?”
王尧搂住我的肩膀。说:“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同性恋。”
他说:“还有个关于他的信息,你要不要听?”
我问:“还有什么?”
王尧说:“他死于艾滋病。”
王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在笑。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问:“你……你不会也有吧?”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声音都在抖。
nnd王尧完全可以去考央戏。
他的脸上仿佛抽搐了一下,浮现出痛苦神色。
我被吓得心都漏跳半拍。
我说:“你真的……你真的……”
王尧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还真好骗!!!!我要是都有爱滋了,我还辛苦读这个破研究生干嘛!我就收拾铺盖该玩玩该喝喝去了。”
我真的被气坏了。我爬起来顺手就抄起枕头边一本书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砸。
王尧也不闪躲,他笑得停不住,嚷嚷说:“反了你反了你!谋杀亲夫了你……”
正闹着,我突然好像听到门口有什么声音。我向王尧示意,他也安静下来。
屋子里死一般静。门口没有异常。我想也许是我疑心。
正要松一口气,我突然听到门口有沓沓的脚步声远去。我和王尧面面相觑。刚才是不是有人在门口一直站着,听到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才走的?
我看王尧的表情,他也有和我相同的忧虑。
过了一会儿,王尧安慰我说:“也许是路过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我们的直觉不约而同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我的错犯大了。
39b,
收拾了一晚上东西,去浴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离停水只有半小时不到。浴室里烟雾蒸腾,只剩寥寥几个人。我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换下衣服开始洗。
过了一会儿,我打了洗发液,正闭着眼睛冲头发,突然感觉身边有点异样。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边若有若无地蹭。我睁不开眼,也没想太多,就往旁边挪挪。
这次我感觉出来了,一定有什么。因为那个东西又蹭过来了。
我擦了一把脸,睁开眼睛,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一个男的站在离我不足一肘远的地方看着我自慰。隔着水汽,我也没戴眼镜,慌乱之中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他的动作哪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我澡也不洗了,慌慌张张冲到更衣室套了衣服就跑。
王尧这几天都回来得早。我满头大汗地跑回宿舍,他正在桌上写什么材料。还惊讶:“你洗澡还真快。肥皂泡还在脖子上呢”
我把盆往地方一放,恨恨地:“nnd真倒霉,我在澡堂遇到一变态……”
王尧说:“怎么个变态法?”
我:“丫在澡堂自慰……”
王尧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么慌张。”
我气得脸通红。他看看我,开玩笑说:“他该不会是对你动手动脚吧?”
我不说话。
王尧认真起来:“什么人这么变态?他真对你动手了?”
我恨恨说:“那变态蹭我……”
王尧停下笔:“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没。幸亏没看见,要不我今天晚上会做噩梦。”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糟糕,我光顾跑,眼镜落澡堂了。。。”
我要回澡堂取眼镜。王尧看看表,说:“别去了。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澡堂早关门了。明天再去管理室认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