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还垂着头犯困。知道我站在那里没动,他叹口长气,又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站起来,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书包扔给我。
我找到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准备上床接着睡觉。
王尧伸手说:“给我。渴死了。”
我把水给他。王尧伸手过来接的时候,碰了我一下。或许是我太敏感;我一惊,失手把水摔了。
我愣在那里,退后一步。王尧看了我一眼,好像清醒一点,他没说什么,自己弯腰捡了水。
我爬上床,接着睡觉。我听到王尧喝完水,趿拉着拖鞋出去了一趟,也许是水房冲了把脸,因为时间很短。然后我听到对面的床咯吱一声,他重重地上床也睡了。
一夜里做了很多纷繁复杂的梦。都是一些过往的片段,真真假假,夹杂歇斯底里的一些欲望,无法连贯成章。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绿色的窗帘透出一点青,我盯着上面**网站的标记发了很久呆。
王尧面向墙,还在睡觉。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因为是夏天,他只穿着条沙滩裤,蜷曲着身体,毯子团成一团,一半在床上、一半拖在地上。恍恍惚惚地,我看到了alex。他就睡在我对面;如果我没有记错,夏天里,他也总是穿条色彩斑斓的沙滩裤在家里走来走去。
光线晦暗不明;我努力想要分辨出王尧那条沙滩裤印着的图案:是不是海南岛的椰子树;还是毕加索的后现代色板。alex有一条蓝色短裤,上面印着机器猫小叮当和铜锣烧。我还嘲笑过他。印象里自从我笑话过他那条裤子,他就扔柜子里再也没上过身。
王尧动了一动;他翻了个身。
我起床,觉得头很痛,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我下了床,到桌子上找昨天那瓶水。桌子上没有,我搜索了一遍,看见王尧把它扔在他床上。
我走过去,探身到他床上摸到那瓶水,拿出来。
弯腰的时候,我的脸离他很近;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地动,呼吸很轻。我的动作停止在他上方,我有一点寂寞有一点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算了吧。我又何必这么舍易求难。
所以,我拿了水,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其实我当时头脑里并没有多少逻辑可言,也许我正在想下一步我要怎样做。我是走开,重新做那个小小心心,普普通通正正常常的小tim;还是放纵自己一次,做一个讨人厌的人,冒一次险。
我想我的无意识已经给我做了选择。因为我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没有动。
天亮了。八月中旬的阳光,象金黄色一把锋锐的刀,从窗帘的缝隙里直射进来。
我稍微让开身体,让阳光落在王尧的脸上。
他的皮肤比alex黑,我知道他爱打网球。因为这个缘故,他右胳膊比左胳膊要粗一些。秋日阳光晶莹透亮,他脸颊和肩膀上的皮肤镀着一层金。
王尧醒了;他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翻过身。我一只手拿着水,背对阳光瞅着他。
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好像没有什么害怕的了。我曾经很怕某个人;但是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再能让我真正害怕。
就算是后来我的老板责备我,我也不过横下心想,大不了我不读了。大不了我不要这毕业证;到哪里混不是混?
就算王尧是个str,那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被他嘲笑,被他鄙视,被他敬而远之。那又怎样?我的人生还那么长,我总要遇到许许多多的人,王尧在将来,不过是我曾经认识的许多人里的一个。他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难过,我很寂寞,我不想一个人度过这一天这一时刻。
也许这是长久以来的爆发。也许不只是因为ian那个电话。三百个日夜里的孤寂而无望的等待,换取的是这样一个结果,也许我可以用此为自己开脱。也许这不能怪我,先做错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所以,当王尧醒来,转过脸,有点疑惑有点惊讶地看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金色的阳光里,万千微尘在破旧的窗棂前缓缓飞舞。同样的情境曾经发生在许久前,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爱情,心中总是恐慌然而甜蜜幸福。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连微笑都需要时刻隐藏。
而今我心下坦然,我大胆望着王尧的眼睛。我再次明白,微笑和快乐是可以没有关联的。因为,心中苦涩,然而我迎着阳光,向他微笑。
38b,
我忍住哭喜剧总是特别容易的落幕/
我忍住哭穿上我自己在这城市的戏服/
台上对白临时只排演到中途/
我的角色结局上还是没说清楚/
我忍住哭我不想在舞台上犯下错误/
我忍住哭是说明自己还是有一些在乎/
那一些不该犯下却犯下的错误/
——《我忍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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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尧彻底醒了。
我想,一时之间,他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那天他也很反常。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原因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他躺起来,看到我手里的水,伸出手来:“给我。”
我把水递给他。我依然站在那里,没有走。王尧很谨慎,他慢慢地从我手中接过水;他碰到我的手,也许不是无意的。然而我没有移开。他是个聪明人。
我们彼此对对方的猜疑都没有错。
他望着我,呼吸陡然粗重。我想,我以为我很坦然,但是,我不是没有紧张的。我一直看着他,强迫自己看着他,不要想其他,也不要看其他,甚至不要眨眼睛也不要停止微笑。我觉得眼睛干涩,笑容僵硬在脸上。
王尧带着一种惊诧,又有点惊喜的,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打开矿泉水;喝水喝得太快,以致于差一点呛掉。他往床里挪挪;我坐在床沿上,背对着他;对面墙壁上,我睡的下铺在墙上贴了一张松岛菜菜子的海报,她的笑容很安闲,然而无法平缓我的紧张。
空气凝固。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以王尧的聪明,他不会不知道我的暗示,他的机会。
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哆嗦一下。我以为我至少会有点不习惯的,但是看来我对自己的德行估计过高了。
当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或者是毯子,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在哭。并不是王尧的问题;他技巧娴熟,不可能是第一次。屈辱感压倒了空虚感和要发泄的冲动,我不是没有过后悔的。
但是这怪不得任何人。我做过很多错事,这不是最错的一件。我做过许多错误的选择,无论起因是什么,都不关别人的事。都是我自己去决定的,也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想我也不会去后悔,因为时光不能倒流;即使回复当年情境,我依然会那样去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比一般人的意志力还要差;说我用它来自我辩解也好,说什么都好,那些不一般的人都离我太遥远,不是我可以达到的。所以,我也不会试图去做一个象alex或者王尧那样的人。
我的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它们分裂成两半,一半欢乐一半疼痛,一半有无法遏制的滚烫的热度,一半却觉得冷,在颤抖和哆嗦。在这种情况下,我甚至还想到了alex。我想到我们无数次的亲密。那些在记忆里那么遥远,然而王尧,此刻我身边这个人,他的手指和粗重的呼吸,让我感觉到时光在刹那倒流。
王尧试图吻我。然而我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他伸手,想要让我抬起脸来。他的手摸到完全漯湿的枕套,吃了一惊。
他停下来,说,“你……我做的不好?”
我说,“不关你的事。”
这是整个过程里,我们唯一的谈话。
我并不讨厌王尧。如果单单就上床这件事,他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从哪方面来说,我们彼此都不能说有什么损失。他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所想要的:发泄的快感,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但是也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