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次面试,我很紧张,屡屡出错。我记得我回答了一个问题,大概是答错了,老板们面色如常,负责做笔录的那人低着头写字,脸也不抬却微微摇头。我一看就知道知道自己答得很坏,心里不由得更紧张。
这么一想,我心里还有点不高兴:你有什么好摇头的,装模做样。又不是教授,好像你懂很多似的。
他当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还想跟我说什么,球场上两个男生喊他,他回头应了一声,冲我点点头,说,“我打球去了。——下次聊。以后所里的事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我叫王尧,跟的是***。”
哦,他一说他导师的名字我就知道了,是l所的所长,在方向内很有权威。不过我看他根本不像是踏实做学问的样子,不明白怎么会被所长看上的?我以前曾经考虑过申请他的研究生,可是后来觉得自己能力有限,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所以放弃了。
我点头。他抱着球转身走了。
他转过身。我的心跳了一下,他抱着球的背影也和alex很像。他们的背影真的很相似,可是,也许相似的也只有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今天,我在球场上看到一个和他很像的人。。。可惜、只有在背对我的时候。。。”
我想,我太寂寞太寂寞了。等待的时间越漫长,希望就越渺茫。绝望像野草,在被日复一日的思念腐蚀的心田里疯长,总有一天会茂盛到足够挡住全部的太阳。
也许这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意志薄弱寻找的借口。。。
36,(a)
ilestbienplusdifficiledesejugersoi-memequedejugerautrui...
——lepetitprince,
it’smuchmoredifficulttojudgeoneselfthantojudgeothers...
给自己做评价,是很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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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业那一年暑假,我去了一次g省的爸爸家。这是我上大学后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去他家。
那时候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大,开着连锁商行,在市区的高档住宅区有几套房子,在郊区有小别墅。
当时他太太正怀着他们的第二个小孩,她和来照顾她的她妈妈都不喜欢我。当然,从她们的观点来看,我是他们的和谐家庭里的外来客,无论我打算怎样、将来要和我爸爸处于一种什么关系,对于她和她的孩子而言都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要是我说我去爸爸家只是单纯的渴望我爸爸喜欢我一些、对我亲切一些,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有爸爸和妈妈的人,我想她是必定不相信的。
虽然我压根都不觉得她的生活有什么我可羡慕的,也不值得我妈多羡慕。因为我爸爸在外面还有情妇,是他商行里一个年轻姑娘,年纪比我还小一岁。
因为过去年代的关系,我爸爸没有念过多少书。事实上,就算不能说他完全看不起念书的人,他对什么博士硕士也没有兴趣。不像很多父母,如果听说孩子考上了k大、如果孩子还要接着读研究生、做博士、会觉得面上有光。
我爸爸听说我毕业后还要读书,第一个反应就是:“还要读?!”他的意思是说,我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高中毕业了还读大学已经算读太久了,没想到读完大学还要读什么研究生。他有点鄙视我。
爸爸对他的生活很满意,并且认为那是最好的生活。他觉得,我读那么多书,将来毕业出来赚得也不会比他的零头多。既然不能赚钱,干吗还要念书。
他和我都有点走极端。我们彼此都不能接受对方的生活。
爸爸过得一向都很潇洒,他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他很会玩,并且在玩上花钱从来不吝啬。我在他家的时候,爸爸和他的朋友们的夜生活要持续到凌晨两三点钟,第二天睡到午间才起来。每周只有三四天需要去各个店里看一看,其它时间就是约了人打麻将或者喝茶。
有时候我会因此佩服我的妈妈,相反,很鄙视他现在的太太。我妈妈虽然有一些任性,但是至少她不会因为我爸爸有钱就忍受这种生活。
我爸爸觉得我读书读呆了,不通人情世故,而且跟他一点都不像,所以对我很失望。
我对他也很失望。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要给我钱,我只是很期待,他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夸我一句:“爸爸知道你一向都很努力”这样的话。他和妈妈的生活我从来都不打算去管,我甚至都很少去想。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别人有别人的生活,即使我是他们的儿子,我也没有什么权力去要求他们为了我改变自己的处理方式。
我会这样想,因为我知道世间任何事,都是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道理,一直持续到后来。
所以后来和alex的关系也是这样。尽管我喜欢他,因为他而快乐而悲伤而心情动荡,但是,如果不是他在机场最后那刻的告白,我是永远不会先对他说我爱他的。
每当我想要一样东西,很想要它,我就会刻意压抑自己,对自己说,不要期望太大。因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渴望压制下去。
我觉得,这是一种保护机制。像当初的alex那样,为了防止自己被人伤害,就先去伤害别人。
我也是这样。为了防止结果可能的失望,就干脆在一开始就克制自己的期望。
可是那次去爸爸家,我的期望还是太大了。其实我事先就应该知道,如果那么多年,爸爸并没有对我表示出特别的喜欢和关心,那就很显然我对他不是特别的重要。他的人生有的是可开心的事情,根本不缺我一个。
那天晚上的场景我记得很清楚。爸爸坐在对面,整个人舒服地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沙发上,一只手抽烟。白色的烟圈像屏障,隔开了爸爸和我。
我和爸爸在五官上长得很像。他保养得很好,但是已经有点发胖。或许是因为常年的夜生活和应酬,像许多中年人一样,脸庞有些浮肿。
他问我一句,我答一句。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眯着眼睛看电视,或者弹弹烟灰。我说什么,他的神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有些时候,我觉得我的回答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就像在应付一个上门来谈生意的朋友一样应付我,他没有听确切的地方,也不会特别地再追问一句,而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嗯或者哈一句。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又疏远、又寂寞。我有五年没有见过他,我期待中的和爸爸的见面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在他家里过得很局促。所以,我只呆了一个星期,就打算回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客房的床上,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看。昏黄的一盏壁灯悬挂在门廊上,窗外是黑漆漆的小树林,没有一丝风,所有的东西都凝结在那里,纹丝不动。
突然间,我很想念北京。那种思念,像对alex的感觉一样强烈。不同的是,比起alex,北京于我更真实一些。我可以随时回去。
虽然已经毕业了,新宿舍要等九月份硕士入学手续办好后才可以有,但是我想我可以去找may,因为may租了房子,我记得是一个一室一厅,我也许可以在客厅里暂且住两个月。
我想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多。我给王尧写了封邮件,问他我可以不可以提前进实验室,先做一个暑假的活。
给他写完了,我开着电脑看了会电影,临睡觉前顺便又去查查邮箱——这是我的习惯,上网第一件事一般都是开信箱,断网前最后一件事也往往是再查一次邮箱。这时候是凌晨三点钟,我意外地在邮箱里看到王尧的回信,他说可以,然后问我暑假打算住哪里?
我很吃惊他这么晚还在开信箱,所以立即回信道了谢。
过了五分钟,我再开信箱。
有点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地,又看到王尧的回信:“不用担心,暑假里师兄交流去了,现在我负责。你随时都可以来,先熟悉熟悉环境也好。
住处的话可以住我们宿舍,在校内总比住校外方便。
btw:这么晚还在上网?
王尧,”
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