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我能够意识到的时候,我都在尽量掩饰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以前我曾经很喜欢用漂亮的笔记本,像小孩子,或者直白地说,像小女孩一样,收集华而不实的、有漂亮封皮和暗黄色扉页的笔记本,用来抄笔记或者写备忘条。后来,我发现我每次掏出来的时候,师姐就会说“你怎么用这么花哨的笔记本?像女生一样”。所以我现在除了在家里记日记,都不会用这种本子了。
我怎么可能会像sarah那样对alex撒娇?在那个时候。
有一次alex在电话里说了很重的话。大意是我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然后为了安慰他说了一通,结果他粗鲁地打断我说:“你懂什么?”还有一些其它的,我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话很重。他把我说哭了。我什么都没再说,再见也没有说就挂了电话。
如果我不想跟人通话下去,我就会把电话线拔掉。所以我把电话线也拔了,把手机关掉。
其实如果alex真的想找到我,一点都不难。我们每个寝室的电话,都是按宿舍号来分配的,所以相邻宿舍的电话号码一般也相邻。如果他真的想再和我通话,他完全可以再我的电话号码末尾加减一下,打到隔壁宿舍让人喊我。
alex在k大生活了四年,以他的聪明,我不信他想不到这个方法。但是我那天自终都没有等到他的电话。
从这件小事情,大家就可以大概看到我们那时候的恋爱方式。并不是时刻都很甜蜜、很浪漫的。其实在大部分时候,我们之间,和普通情侣一样,都是有不断的误解和委屈,还有坏脾气和冷淡存在。
我们的生活,也许写下来像小说,但是实际上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小说里的人永远都在谈恋爱,所以,主人公的生活永远在一种恋爱气氛里,永远温柔妥贴。但是我们不是的,alex不是专职恋爱家,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对谁都一视同仁,包括我,也不是例外。
或者是,也许正因为我是我,所以他反而会格外地冲我发脾气。把跟外人不表现出来的坏脾气毫无忌讳地倾倒在我身上。当然,也许正因为他是alex,所以我会在委屈过后依然原谅他。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那样好脾气。
等到过几天,按照往常的时间他再打来电话,alex又若无其事了。可是我呢,又因为时间也过去几天,一直很期待他的电话,更不会想起破坏好气氛,责问他上次为什么那么对待我。所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
他离开将近一年,alex的电话开始明显少起来。我想,他一定很忙。
我想,alex一定是觉得,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了,那么他就不需要再为这件事费心力,他自然应该把精力转到学业上去。我是这么揣测的。
但是尽管能这么开导自己,我依然经常觉得很寂寞。
没有alex之前,也许我不会觉得。可是现在已经相爱,没有他的日子就会格外难熬。
我会一个人去湖边散步。有时候从图书馆出来,就到旁边的球场看人打球。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快要毕业,但是因为已经保研,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要再度过三年,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毕业感怀。平常我和班上的同学都不大熟悉,更不用说不同班的同系同学。熟悉的只有may,sarah和我们屋的老大和老三。除了sarah将要出国,其他人还留在北京。may在北京工作,公司离学校不远,坐公车半小时就到了。老三保送本系读研究生,老大转专业考了c系的研。大家都隔得不远。
六月的时候,林荫茂密,我站在球场高高的铁丝网外看人打球。
alex没有离开的时候,我就习惯了这样,站在这里看他。青翠的说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轻巧地往铁丝网上爬,夏天里间或开紫色和白色的花。那时候阳光永远灿烂,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水泥球场上投下亮晶晶的半圆形或圆形小小光圈。
alex会穿白色t恤,灰色耐克中裤,攻守投篮。我在场外,有时候看见他专注地看一个地方,突然眨一下眼睛,我就很想笑。因为我知道他要骗人了,要使诈用假动作。眨眼是他的习惯动作。就像他想使什么坏招刻薄我的时候,也会眨一下眼睛。
像所有中学大学里的篮球运动,场地边永远围着一群不停尖叫的女生。有时候我会很羡慕她们,她们和我一样不懂打球,可是她们可以大胆地往他的手里塞饮料和巧克力。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子,会带着一种信心满满的理所应当的神情在中场休息时占住他,从容与他说话。
有一次在学校bbs上,有个匿名id,是个女生,郁卒地说:“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和男生抢男朋友……”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情形,我也觉得很滑稽。因为我也可以上bbs,作为一个男生,郁卒地说:“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同时从男生和女生手上抢男朋友……简直就是与天下人为敌!”:p
那时候,我就总是这样站在场地边看他打球。远远地,他会往我这边看,因为他知道我一向都站在靠近图书馆的那一面、铁丝网拐角的地方。
在我头顶上,高高的槐树和银杏树用茂密树叶遮挡住夏日的阳光。然而在球场上,正午阳光直射下来,他的脸上都是汗,在太阳里亮晶晶闪光。他看到我,会露出微笑。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而心跳加速。我也冲他笑。
有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连忙转头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路上的人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安了心,想克制自己的笑容却无法做到。在alex看来,我总是站那里抿嘴微笑,似乎仅仅因为害羞。他不知道我的心里那么高兴,要花很大力气才可以克制自己的快乐不会流露得那么堂皇。
在他走后,无数次我依然站在那里看人打球。
秋天里,树叶脱落了。冬天的时候,球场旁只有光秃秃的枯枝,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凝望高空。铁丝网上的藤蔓已经脱落,只余一些枯黄的卷须,像废铁丝,胡乱地盘旋在冰冷的网上。
春天里球场上空飘扬着鹅黄一片明霞,那是初生的新树叶;一团一团的柳絮飞扬各处,粘在铁丝网上下不来。
短暂春天过后,夏天又到了。树荫依旧浓绿茂密,阳光依旧炽热,球场上反射着一片白光。那里依然许多人打球,更多人围在旁边观战。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日日有人相聚又别离。很难想象,原来他已经走了将要一年。
我甚至怀疑,我站的这个地方,是不是树影的形状都和去年一样。我凝视球场,望见的依然是过去我无数次凝望的人和景象。
就像很多人玩kof之类游戏,可以很快进入角色。我也可以。我站在那里,就像进入时光隧道,过去的情境重现眼前,阳光依然炽热,树荫依然浓绿而茂密,人声喧哗一如往常。没有理由不让我怀疑他还在那里,在阳光下挥汗如雨。
那一天我恍恍惚惚站在那里,因为是直接从图书馆出来,脚边还放着书包和一瓶水。我站久了,觉得腿不舒服,所以回过神来准备走。
走之前的一瞥,我看见球场有个穿白t恤的背影一晃。我停住了脚步。
白t恤回过身,投篮。球没有中,撞在篮板上方,弹了几下,撞到铁丝网再反弹到篮板后部落了下来。
我看到一张年轻的脸,留着最流行的近平头式短发,微微向上梳。
我有点失望。只不过是背影有一点点相像,我真是在做白日梦。
我收拾了书包,转身准备走。
“hey,”白t恤站在铁丝网那边打招呼。
我回头,看周围没有人,心里疑惑:我认识他吗?
“你是从**系这届来l所的吧?”他问。
我点头。在脑子里搜索我认识的人。l所我除了几位保研时认识的老师,并不认识其他人。
“你不记得啦?你面试时我负责做笔录。”他笑眯眯说。
我想起来了。面试那天所里的老板大概恰巧都有空,倾巢出动,统共就面两位学生,教授副教授倒来了八位。面试那天我进去,围着桌子一溜坐着八位老板,桌子一头坐着一个学生负责做笔录。
不过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那天他一直坐着,着装也很正式,大概是穿着白衬衫或者白条纹衬衫之类,似乎还戴了眼镜。
我又仔细看看他,好像是有点眼熟。不过他如果不说,我还真想不起他是面试那天负责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