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她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却叫我胸口一阵莫名的悸动。

她在休息室换衣服，问起我和lisa之间的交流：“你和她聊了些什么？”

“随便聊聊，也没什么。”我没说实话，总觉得lisa对那段婚外情不以为然地态度，会令eva受伤更深。

“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完全没有。”

eva放心地点了点头，换了话题，告诉我今天这位病人的情况。“事业有成，但代价是压力太大，胃病拖着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治疗，只是不停的吃止痛药，最后导致胃出血。”她取出外套，只见那袖子上沾了一大片的血迹，足以想象方才那番骇人情景。

“幸亏你及时赶到。”我替那人感到幸运。

她苦笑了一下：“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及时。”说这话时，她正背对着我把罩在身上的手术袍脱下来，此刻，手里停住了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我丈夫去世那天，我们都在家。临睡了，可我还想抽支烟，他正要去洗澡，我还记得那天他还特意拿了一块新的毛巾，他说他讨厌在卧室里还得闻我的烟味，于是我就去外面的阳台上抽了。平时，睡觉前我顶多只抽一支，可那天不知为何，我却一连抽了三支烟。”她说她不知道原因，但接下来却又自己回答了，“也许，是因为我感到心烦吧，因为他对我说那句话时，皱着眉头的表情明显透着厌烦和冷淡。”他变了心，妻子的缺点便在他眼里无限扩大。“等我再进屋时，我发现地板湿了，原来是浴室里的水漫了出来，当时我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只希望快点进去把水龙头关上，可当我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她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耸了起来，用力吸了一口气，“我看到danny头朝着门躺在地上，双手往前伸着，像是竭尽全力想要离开那个地方。我赶紧翻转他的身子，但已经晚了……”eva忽地转过身来，“他的脸是紫蓝色的，你知道吗？”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地问这么一句，怔了怔，接着才摇摇头。

她怆然地笑着：“哎，你怎么会知道呢。”她把脱下后的手术袍揉成一团，塞进了一旁的回收箱内。“他死后，我总是会忍不住想，那天，在他心脏病发作的那段时间里，要是我少抽一支烟，要是我正好推门进去的话，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毕竟我是医生啊，我懂得一切的急救方法。”

我宽慰她：“现在纠结于这样的假设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临死前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希望我能听到，给他帮助。”eva怔怔地站在那里，整个人跌进妄想的深渊。

我一把抓住她的肩头，用一种想要把她扯离某种牵制的力量：“别再想这些了！”

她在我的臂弯里整个人虚脱了似的往下沉，我赶紧把她扶坐在长椅上。她手心冰凉，额头冒着冷汗，我有些被吓倒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我不就是医生吗？”她沙哑的声音唤住我，“我只是，这几天没有睡好。歇一会儿就好了。”

看着她现在苍白、脆弱的样子，与方才手术室外自信、专业的模样相去甚远，她在手术室里救治病患，脱下医生的袍子，她自己的心依然滴着血，却又不知该让那一双妙手施法后才能痊愈。

我坐在她身旁，满心不忍地说道：“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

她不吭声，望着我的目光中有一种无望的凄怆。然后，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带着感激的声音说道：“幸好，此刻有你在我身旁。”

我却内疚，虽然我与她近在咫尺，可毕竟，我什么忙也帮不了她。想要彻底摆脱内心的苦痛，最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16放手

看着eva今天这个样子，我当然不放心她开车，我说不如我和她一起坐出租车回去，她却摇摇头：“你的男朋友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该多陪陪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笑笑：“他又不是孩子，哪需要时刻陪着。”

“感情不是理所当然的事，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小心呵护。”她耸了耸肩，“我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最后那几年的婚姻里，我和danny的沟通真的越来越少了。”

“我比较喜欢两个人之间顺其自然地发展，如果太刻意经营的话，就太辛苦了。”爱情应该让人愉悦，而不该成了负担。

“你说得没错。”她缓缓地点头，“没有结婚的时候，如果爱情不在了，随时都可以分手。就像住酒店，不喜欢了便可以结账离开。可婚姻更像是贷款购房，绝不是说走就走那么简单的。”

我只觉得烦忧，便借着玩笑说道：“也许，当初不该步入礼堂。”

她惆怅地笑：“结婚的时候已经爱昏了头，又怎么会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呢？”可谁能料到，感情消耗殆尽的期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她还是坚持不让我送她，我只得先走。临走前，帮她买了一杯热饮料。

杯子端过去的时候，她正好讲完一个电话，接过那杯热可可，她说谢谢：“我已经通知了一位朋友过来接我，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点点头，说这下我可以安心地回去了。才出了医院大门，脚步却迟疑下来，心头老想着eva的那个电话会不会是打给了那个人呢？其实不管是谁来接她，都不关我的事，可我突然就和自己较起劲来，等在医院对面的便利店里，透过窗户看着对面马路，非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半个小时后，我验证了自己的结论，没错，来接eva的人就是mike。

他们一起从医院大门走出来，eva终究没穿那条染了血的外套，mike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给她披上，手臂顺势揽在她的腰间，自有一番呵护备至的殷勤。从身高上看，mike和eva死去的丈夫颇为相似，是的，她应该比较喜欢高大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肩膀比我的更宽阔，更可依靠。

回到公寓没多久，paul下班回来了。他有自己的房子，周末会在这里留宿。

他说：“明天晚上，我们公司有一个小派对，你和我一起去吧。”这是第一次他打算将我正式介绍给他的同事朋友们。是的，他已经离婚了，可以理直气壮地约会年轻女友而不用担心遭人非议。

我没什么兴致：“我得准备论文。”

“星期六还要上课吗？”他有些意外我的反应，难道我非得对登堂入室感到兴致勃勃才符合他的想象吗？“最近你总是很忙的样子，究竟在忙些什么呢？”他隔着老远的距离，望着我，一脸的疑惑。

我心里也不由得一跳：“工作，学习，还能有什么？我快毕业了。”

“如果你怕耽误学业，完全可以不用去飞碟打工，这里的房租，我可以帮你支付。”paul希望我有更多的时间和他在一起，这样的提议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我一如既往地摇头：“这样恐怕不太好。”

他笑：“有什么不好？”顿了顿，“要是让你搬去我那里住，就更不好了，对不对？”

我不由得承认：“对。”我不想那么快就完完全全和另一个人的生活交织在一起。

他有些无奈的怅然：“jean，我感觉你在慢慢地疏远我。”

“怎么会？”我有些诧异，也有些心虚。从书桌前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说过我好多次吧，我不够热情。”

paul捧起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睛：“你有一种，超乎你年龄的成熟。”这是他对我委婉的形容。那话里的弦外之音是，我的心境苍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