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弯折的铁丝,一见到严丽就破口大骂:“你他娘谁啊,怎么在老子家!”
严丽瞥了眼他手中的铁丝暗暗警惕,“我是淼淼的朋友,你又是谁。”
“老子是他爹!”
只见他嚣张地啐了声,打量的目光落在严丽身上打转,让严丽很不喜欢,只是碍着身份,她不好表露。
“你来做什么。”
房门突然打开,何淼淼披头散发站在门后,抢眼的刘海如同一块布遮挡了底下流露的情绪,阴影大抵是脸上除肤色外仅有的色彩。
“淼……”
严丽诧异地看着何淼淼,这是何淼淼说过最清晰的一句话,也是最冷漠的一句,如同这天一样。
“不孝东西,有你这么对你老子说话的吗!这是老子的家,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是妈妈的家,不是你家。”
“她是老子女人,她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东西!就是死了,那也是老子的东西!”
“你只是个入赘的。”
这话一出,整个空气都变得暴躁,只见他眼睛一瞪,抬手就大步挥来。
严丽眼疾手快,一个迈步就挡在何淼淼面前,抓住就要落下的手腕。
手腕被攥的紧,他使劲了力也不见下去几分。
他惊讶地看着严丽,在对上那双眼睛时,他猛然想起一个人,一个都快十多年没见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有这么一双眼,瞪着他时,分明瞧着平静的眼睛却叫他忍不住就心里发怵。
脑袋似乎是冷静了,他抽回手,心有余悸瞥了眼严丽,便扭身转向对门房间,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这完全就不是一对父女该有的相处方式。
严丽微微蹙眉,男人的粗暴给她带来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见过相似的画面。
只是,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
收敛疑惑,严丽转过身不着痕迹觑眼何淼淼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
“淼淼,先回去把衣服穿上吧,穿这么点容易着凉,大过年的着凉多不吉利。”
她努力压着声音柔声劝道,伸手便想着把人推回房内,不想,放开的力道推不动人,纤瘦的身子倔强的站在门口不动。
严丽默叹一口气,正想用强,身后的门又开了。
就在同一时间,严丽感觉到手掌下突然传来的警惕,像一只正对敌的刺猬,浑身都亮着武器。
男人走了,毫不犹豫就甩门离开,听他离开的步调,应当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淼淼?”
轻轻唤上一声,掌心里传来了微小的颤抖。
“我……我没事……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话声又回到往日的细小,让严丽差点以为之前听到的清晰是自己没睡好的幻觉。
“怎么会!”
张张嘴,后边的话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到这个时候却哑了,明明还有想说的话,明明是很想安慰。
“淼淼,先去换衣服吧,会着凉的。”
兜兜转转,出口的话还是这么苍白,严丽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一巴掌,看看能不能醒醒嘴巴。
“嗯……”
回应很轻,差一点就从耳边漏过。
门关了,毫不犹豫就把她隔离在门外,抬起的手几度就要落在门板上,却几度没能敲下。
她找不到进去的借口。
何淼淼换衣服的速度有点慢,好半天没见她出来。
不过,这也给了严丽整理心绪的时间。
严丽不知道该以什么词来形容此刻心情。
复杂?
大抵不够,纷乱的很,思绪像一团随意缠绕的细线,看起来很简单,越解越是烦躁,越解越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游荡在纷乱的思绪边缘。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她认知之外又觉得熟悉的触动,有点像心软的时候,又有所不同,它好像更加冲动,冲动的想要把人拥在怀里,想要抱着她对她说有我在,想要同她说今天要一起做什么。
它具体究竟是怎样的,严丽一时无法给出结论。
除此之外,严丽还从纷杂的心绪里找到一道她觉得最无用,也最伤人的同情。
严丽不否认这道掺杂在其他心绪里的,源于本能的怜悯。
她不喜欢这种毫无用处,甚至会更进一步伤害对方的感情流露,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也不喜欢用它去看别人。
偏偏,它就切实产生在自己内心,而且刚才……她好像也流露过这样的眼神。
“真是……糟透了!”
严丽烦躁地抓抓脑袋,刚睡醒不久还没来记得扎束的头发霎时就变得凌乱,乱糟糟的像刚被鸡爪子扒过。
一连换过好几口气,严丽拍拍脸蛋,咧咧嘴摆出往日里活力的样子敲响了门。
巧合得很,刚巧过两下,门就开了。
一如昨日乖巧的装束,低垂的脑袋由着刘海肆意放下阴影,她们就像分别站在路灯照及的两个范围外,她看得见她的轮廓,却看不见具体。
“淼淼。”
身子在轻轻颤动,像在紧张什么,严丽清楚瞧见交在腹前的双手是以怎样的慌乱攥紧衣摆。
她故意装作没看到,笑着拉过面前的女孩的手,“淼淼,赶紧刷个牙,洗把脸,我们一起去清源路的早餐店吃早点,那家店的汤包可好吃了!”
边说着,边拉着没能反应过来的何淼淼进去洗浴室。
“呐,淼淼,今晚……去我那过年怎样……”
很短的一句话,严丽却像在挤牙膏一样,让它在嘴边徘徊了好久,方才一点一点挤出来。
说完,整个人瞬间轻松了很多,两肩陡然一轻,恍然发现牙膏挤多了。
脸色唰的变得古怪。
这可是薄荷味的牙膏……
就在严丽纠结该怎么下嘴时,耳畔传来一声回语:
“丽丽……不讨厌吗……刚才……那样子的我……”
洗浴室的空间很小,屋子里也很安静,这句话严丽听得清晰,甚至她听到了话里极力掩藏的害怕。
害怕什么?
严丽微微挑眉,将牙刷横放在杯子上,退步迈到何淼淼身后。
“为什么要讨厌?淼淼明明很可爱啊!”
“你看。”
边说着,抬手捋起遮盖住那双眼睛的刘海,镜子同步重复着她的动作和她的诧愕。
镜子是虚伪的,也是诚实的,它会按你喜欢帮你伪造你所想象的世界,有时也会血淋淋告诉你所不想的真实。不同时刻的心境会看到不同的影像,就像此刻的何淼淼,差一点沦陷在镜子描绘的世界里,那张倒映的笑容,无间的亲昵举止,无一不令她渴望而自私。
“可……可以吗?”
她看着那张笑脸,感受着身后的亲近,压着胸腔砰砰直跳的激动,磕磕碰碰地问。
“诶?什么?”
“我、我可以去……去丽丽家……过、过年吗……”
“当然可以啦~”严丽欣然笑着说,“我啊,在第一次吃到淼淼做的饭菜时就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天天都能吃到淼淼亲手做的饭菜。但是,这个愿望有点不现实,我就退而求次的想一个月吃一次,或者一年吃一次,只要能吃到淼淼做的饭菜就很满足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也不例外的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