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听清了些,是说留。
留什么?
严丽悄悄挺直了腰背,突然觉得衣兜里有些闷,还藏在里边的手都闷出汗了。
“留……留下来吧!”
吞吐半天,紧张半天,这话终于出口,说的很大声,吓得风都噤声。
“为什么呢?”
她笑着问,灯光下的笑容似乎在期待什么。
“因、因为……很、很晚了……路上……路上不、不安全!”
“丽丽一个人……会不安全的……”
磕磕碰碰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严丽听到一声很显耳的吐气声,抓在胳膊上的颤抖也小了。
稍稍沉默,却笑着说:“没关系,他们没我能打……”
“我害怕!”
陡然拔高的音吓着了严丽,直愣愣半张着嘴半晌没见她有所反应,等回过神时,何淼淼已然松开双手。
头一扭,就拉开门跑了进去。
大门没有新装时的灵活,关的很慢,让严丽有足够的时间看着何淼淼按下电梯按钮。
风吹得欢快,把扎束的马尾辫吹到停不下的摇摆。
手心传来的凉意掺着残留的一丝余温,很浅,却让严丽感觉是在太阳底下煦着,浑身暖洋洋。
电梯门就要关了,吹袭的风从即将关上的空间钻入,逗留在狭小的轿厢里打转,何淼淼挨不住寒冷,颤了颤身,突然觉得这风变大了。
一抬头,便见一只手梗在门中间,迫使梯门重新打开,风就是这么变大的。
“淼淼,路上太黑,我怕摔了,可不可以留我一晚?”
进来的笑容比灯光还要明丽,许是被冻的,也许是别的原因,何淼淼看到那张洋溢的脸上罕见的红晕。
“不可以吗,淼淼?”
突然的委屈将走开的神思倏然拉回,何淼淼慌乱地摇着头否认,“不、不是的!没没……没那回事……我、我……欢、欢迎……不、不对!”
说的话越说越乱,越乱越是口不择言,低下去的脑袋几欲滴出水来。严丽看得欢心,丝毫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急得何淼淼越发说不出一句完整。
“淼淼真是好~可爱!”
好久,严丽悠悠开口,斥着笑意的话声令涨红的脸颊红得更透彻,好似有一把火烧的正旺。
这下,何淼淼把头低得更低了,靠在电梯的角落里几欲把自己贴进去。
“淼淼。”
低敛的视线里,她看到一双鞋子在靠近,身子猛地绷紧,胸腔里跳跃的频率像在昭示着什么,烧得浑噩的脑子里却猜不到将会发生什么。
“谢谢。”
耳朵刚捕捉到这两个字的音,突然就有一股力把她从角落拉出,抱在怀里。
环在两臂上的力道不是很紧,甚至是宽松,却叫何淼淼动弹不得。
严丽身上的衣服很少,堪堪三件,唯一的厚度就是外边的羽绒衣。很软,能清晰的感觉到隔着衣服的触碰。
经年累月锻炼下的肌肉没有一处是累赘,恰到好处的矫健无一不在引诱某一根神经不正经的遐想,退不去的潮红透着一股热意。
“谢谢你,淼淼……”
电梯停止未动,胸腔里却是停不下来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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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的日记本:
回来北都两天了,有点无聊,好想回南城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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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爸爸、哥哥一起去见外公了,和爸爸看我的第一眼一样,他们看我的眼神好陌生,那不是在看我,倒像是借我的脸去回忆另一个人,我知道那是谁,也知道外公外婆对她的思念,但我还是有种只是个代替者的感觉,感觉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我…
我好想见她…
初阳穿过窗纱落在紧裹的棉被上,空气里跃动的尘埃唤醒了被窝里浅眠的人。
窸窣声遂在房间内回响,寒意让坐起的人冷不丁打起激灵。
沉重的眼皮倏然睁开,环顾四周,遂露一抹恍然。
这个夜,严丽睡得并不大好。
一是不习惯已经习惯好些年的一人一床,二则因为同床的何淼淼。
何淼淼入睡后的睡姿不差,很文静,就是总喜欢把自己贴在墙边,有时还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梦呓。
一开始听得不是很清晰,严丽就好奇地凑过去偷听,她听到——妈妈。
这个熟悉又及其陌生的名词。
后来,昏昏沉沉间,她又听到些挽留的断续,也不是很清晰,严丽不能确定是不是挽留,但这不妨碍她对何淼淼家庭的好奇。
她想知道,很想知道,就像她想知道那张画所代表的意义。
拉过放在一旁的羽绒衣,严丽掏掏口袋,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这张纸是昨晚在书桌下发现的,应该是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掉落飘进去,离边沿倒是很近,她就好奇把它摸出来。
纸上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扒着墙沿,觑着门缝里的小世界。门上有一块长方玻璃,玻璃倒映着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抓着喉咙,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昨晚,严丽又见到过这扇门,就是何家洗浴室的门,何淼淼对它表现过抗拒,从她第一次来就看到过。
如果不是脑子联系过多的话,这张画与何淼淼必定脱不了干系,画上的影子……
“妈妈……”
耳畔兀地转来一声梦呓,严丽猛地打个激灵,做贼似的把纸张藏进被窝里。
回头一看,人还睡着,背贴墙蜷成团。
严丽狠狠松了口气,从被窝里再偷偷摸摸拿出那张纸,小心地折叠好放进衣服兜里。
穿好上衣,悄悄离开被窝,里外温度的差异让身子忍不住又一个哆嗦。
再穿好裤子,她又小心地替何淼淼掖好被子,再度环顾起房间,记忆反馈的信息告诉严丽,她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只是不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
在房间站上片刻,严丽轻手轻脚走向房门。
房门上了锁,锁上还有两道后加的锁,像是在特意防备谁的样子。
关上房门,径直推开旁侧的洗浴室门。
洗浴室与厕所共用一间,盥洗台在靠门右侧,墙壁上挂一面长方镜子。
严丽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子在脑子里对画上的影子进行动态模拟。
不论怎么模拟,都像是一场死亡的前奏的舞蹈。
半晌,严丽深吸了口气压下脑子里的动画,转而看起上两次没仔细打量的洗台。
洗台上用品寥寥,就两个洗漱的杯子,再无它物,其中一个还是昨晚临时摆上去的,干净得都能借洗台瓷砖整理自己仪容。
倒是在墙边的置物架上,严丽找到一把木梳子和几条扎发的皮筋。
镜子旁边的横杆上左右各挂一条毛巾,同样有一条是临时挂去的。
严丽再度环顾四周,整个洗浴室在昨晚之前好像就一个人使用的痕迹。
目光转转,落到洗台下的柜子上。严丽蹲下身,伸手去开柜门,玄关处的门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洗浴室正好对着玄关。
严丽匆忙起身,转头望去。
门很快就开了,从外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颇是高大,有点像北方人的骨架子,他的眉毛和何淼淼一样都很淡,然而除了这点就再无相像处,两手白净不像个干体力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