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是小事儿。我自认为是一个强者,怎么能轻易被这些“小事”击垮?那也未免太低级了。我试图更深入反思,突然领悟出,一直让我情绪低落的,或许并不是这些事儿,也许是他。
我以为我能全身而退,谁知道他早就已经长在了我身上,脱离和他的关系,就像斩断自己的筋骨,那种痛不会马上发作,但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让人饱受折磨。
“哎,我是倒霉透了,倒霉倒得我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我继续替自己辩护。想维护做为一个男人的面子。
“没关系,谁的生活没有波澜呢。租房被坑了,可以换房子,如果工作实在难干,也可以换工作啊,你懂技术,工作应该不难找啊。”
“不好说,快过年了,合适的岗位不多。”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就先辞职,把房子也退了,回家待一段时间吧,什么时候想工作了再回来找,反正我还有工作,我赚钱给你花。”
“那我不成了吃软饭的了吗。”
“不会的,只是暂时的。”
她像是正经出主意,又像是在撒娇,但她的话给了我一个提示,那就是逃离当下的环境,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心里有瘾,想戒除,必须避开一切诱惑,清静了,也就自然淡了。
头脑一热,真的决定辞职回家。反正做着也不开心,又没有年终奖,何必难为自己,何况老姚还会付我一份工资,勉强够用了,一切等过年后再重新开始。
这样想着,又紧紧抱住她,抱住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九)
圈子里的消息传得飞快,我又恢复了单身,他们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任性贪玩,于是苍蝇一般蜂拥而至。
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各种人发来的信息,有之前认识想要“叙旧”的,也有不认识想要与我“结交”的。
我对这些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致,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腐肉一堆,就连他们的声音和发过来的文字,都飘荡着臭味儿。
被搞烦了,就把手机里的交友软件、通信软件全卸了,但电话还会打来,于是干脆换了手机,顺带换了手机号码。
你说我清高,我不反对。尽管我也和他们一样,无底线放荡,堕落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但我又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及时止损,不管之前烂成什么样,只要想,就可以轻易爬起来,和那些不堪的过去彻底分割。
单就这一点,他们不及我。人和人的差别,并不关乎智商情商,而在于你对自己有多狠。我对自己够狠,于是什么都能戒,烟、酒、淫,不在话下,自然也戒得掉一个男人。
与其说禁欲,不如说禁躁。
更多的时间是让自己跟自己待着,泡健身房、冲冷水澡,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就在脑子里唱歌,反复唱。
还是静不下来,那就找个周末,打飞的去趟拉萨。
那儿的寺庙可真够多的,连旅游攻略都不用看,从宾馆出来,直接打车说去最近的寺庙。
无论什么庙,只要在佛殿前站一会儿,胸膛那股躁火就会砰地猝灭。
那儿的冬天可真够冷的,穿透骨头那种,但又真的很静,思想在你的脑子里打转,你听得到。
你们信神吗?我之前不信。
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尖子生,回回考试拿第一。他整天吹嘘自己有神力相助,说自己五岁时被一只鸟啄了头,然后就“顿悟”了,学什么会什么。他的这个烂梗成了我们组团欺负他的理由,我带头叫他“鸟人”,叫了三年。
我现在信了。
从拉萨回来第二天,一睁开眼,好像一切都好了。闷在心里的沮丧和抑郁一扫而光,精力倍增,仿佛青春期那股艹翻地球的劲儿又重回身体。
说这是“顿悟”,有点傻逼,我认为那意味着我的精神戒疗成功了,已经彻底脱瘾了。
艹不了地球,工作是个很好的发泄口,我让自己全部投入,也第一次发现,认真做事儿是种比那啥还爽的感觉。
老姚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有了干劲儿,开玩笑说:“你小子脑子坏掉了,还是你老爸投资了这家公司啊,你这么卖力,老板能给你分红还是咋的?”
“谁稀罕他的分红,我是在为我自己卖力。老话不是说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还努啥力啊,有你老爸在,一辈子躺着都吃不完。”
“他是他,我是我,我就不能靠自己白手起家啊?”
“白手起家?你当玩儿呢,要是那么好起,我还跟这儿瞎耗个什么劲儿。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珍惜,中了头奖还不当回事儿,我倒是想躺一辈子,老天爷就不给机会,没辙。”
“人生来就是辛苦,哪有人能真的躺一辈子,谁的钱都不是那么好来的。”
“少矫情,家里几家公司不就是印钞机?早晚不都是你的?”
“爱谁谁吧,我反正一心就想出国,在外面逍遥自在,穷点儿也比’坐牢’强。”
“这咋还成坐牢了?得,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是理解不了。天大的好运送到手上,不捧着,硬是扔到地上踩,奇葩。”
出国的打算不是说说而已,我已经着手在学英语了。计划先过去念个学位,再慢慢考虑之后做什么。
听说他辞职了。公司线上出的问题,他背了锅。那个只是小事儿,不至于辞职,何况他正是缺钱的时候,以他视财如命的劲儿,应该不大可能裸辞,大概是找到更好的去处了吧。
别人没再跟我提起过他,我也没问,反正走了,一了百了。
离过年还有一个礼拜,公司举办了盛大的年会,还请来几个小明星助阵。年会上,我被老板大大地表彰了一番,意料之中。我也像个傻逼一样,站在台上发表感言,感谢老板,感谢国家,我表示一切都是恩赐,受宠若惊。
揣着几万块奖金回家,感觉自己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仗是打胜了,可究竟又赢了什么,几万块钱?那不过是我一顿酒钱。我为了几万块钱跟自己较劲,意义何在?比这更让人困惑的是,胜利之后又该干点儿什么,做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
我走到我的书架前,试图找一本能让自己看进去的书,要知道,写书的大部分是些聪明脑袋,聪明脑袋为了卖弄自己的聪明,总忍不住讲些大道理,我想在一堆大道理中找到那么一两个相对实在的。
从上往下找,看到在书架的倒数第二排,并排放着三本小说,包装的颜色很是显眼。那种小说,我不爱看,倒是对武侠、推理类的比较感兴趣,另外就是历史、军事什么的。
三本小说是他留下来的。
《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情人》。
这三本,我大概只看过《情人》,也只是看了一点儿,但是电影倒是看过好几遍,梁家辉演的,我当半个色情片来看的。
我把三本书拿到卧室,晚上没有刷手机,而是翻着看起了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