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嗯,这下气势是有了,就看爷们踢得怎么样了。”
“必须牛逼啊。”
我们坐地铁去的场地,一路上可以说豪情万丈,回忆了好几场经典赛事,商量了不少战术。去到场地一看,傻眼了!那天报名踢球的同事特别多,我因为不常去,被安排成了“替补”。“替补”的意思是有人踢累了,不踢了,我们才能上。
“我靠,行不行,怎么安排的,凭什么咱俩替补?”他是非常愤懑,插着腰,又是叹气又是剁脚。
“没办法啊,不是核心成员,没有话语权。”其实,我比他还失望呢。
上不了场,我俩只能坐在场地边上晒太阳,顺便观战,还有,时不时对着场上踢得跟屎一样的又胖又矮的“核心成员”们骂娘。
“你怎么混的啊,韩文珺?这也忒惨了点儿,踢个球还他妈是替补。”他从包里翻出来一包烟,只剩最后一根了,他瞟了我一眼,把最后一支烟塞到了我的嘴里,又掏出火机给我点上。
我用力唆一口烟,眼望着天边的云彩,黯然无语。真他妈没面子!
“白瞎了老子的装备。”他自嘲地笑起来,这么快就释然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浪费你一下午”,我抱歉地说。
“没事儿,干什么不是干啊,咱俩这么坐着聊聊天儿不也挺好的,而且天儿还这么好,多难得啊。”他抬头看看头顶的一片湛蓝,顺势躺倒在草地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好像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就没什么朋友吗?”
我想了想了,说:“我朋友好像真挺少的,主要是我老换学校,身边的同学也跟着换,相处时间都不长。工作以后,跟同事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同事,你懂的,都走不了太近。”
“没个发小儿什么的?”
“发小儿?”我搜索着那些陈旧的记忆,脑子里渐渐浮现出小平的样子,竟猝不及防地,跟他聊起了小平。
“有,有一个。”
“他人呢?”
“死了。”
“死了?”他很是吃惊。
“我小时候跟我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一直到小学毕业吧。我那发小儿就住我爷家对门,比我大一岁好像,叫段什么平,不记得他大名了,我很少叫他大名,一般就小平小平地叫。我俩不在一个班,他比我高一个年级,但只要一下课,就凑到一起玩儿。下课后再一块儿回家,一块儿写作业,不对,他好像不怎么写作业,一般是我在写,他在旁边看电视。他妈不叫他回家,他绝对不会自己走那种。经常也会留在我家吃饭、睡觉什么的。总是,就是形影不离吧。”
“长得帅吗?”他坐起来,很认真地听着。
“挺黑,还精瘦精瘦的,特能打架,周围小孩儿都怕他。但是他跟我关系好啊,只要有人跟我这儿找茬儿打架,他就第一个冲过去教训对方。到后来,那些小孩儿连我都怕起来,经常分零食给我吃。
“夏天,只要不上课,他就带我去鱼塘偷鱼。鱼塘老板在鱼塘边上盖了个小屋,专门看守。我们一般是大中午的时候过去,因为每天中午鱼塘老板都会搂着自己媳妇儿睡午觉。我们自己做线做饵儿,投到鱼塘里,然后怕被发现,就趴在地上等着鱼上钩。地上热得只冒烟儿,我们愣是一趴趴半个小时。
“一般都是他做哨兵,先去侦查下看老板睡没睡,如果安全了,我们再找合适的地方作案。有一次,他让我去侦查,我就学着他的样子,猫着腰溜到小屋的窗外底下,然后扒着床沿儿往里看。你猜我看见啥了?”
他秒懂我的意思,坏笑着说:“鱼塘老板艹媳妇儿呗,这梗一点儿不新鲜。”
“艹,哥们当时才十二岁好吗?看傻了我都,白花花的大屁股啊,那老板那叫一带劲儿,恨不得把房子掀翻。
“侦查完回去,他看我脸色不对,就问我看见什么了,我他妈哪儿知道那是在干几把啊,就说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他说是不是那个,然后就模仿了下老板的动作。可见他之前侦查的时候经常看见。然后他就说这个没事儿,他们干这个的时候是最安全的,比睡觉还安全。”
“哈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关心鱼钓上没有。”
“根本就钓不到,就是纯淘气。”
其实不得不说,他不仅见得比我多,懂得也比我早,甚至还充当了我半个启蒙老师。有一次,吃过晚饭了,我爷奶去街上纳凉,他就跟我一起坐在炕上看电视。看到一男一女亲嘴儿的镜头,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会吗?我说会什么?他模仿起鱼塘老板的动作。我说不会。他说很简单,我一教你准会。
然后他就过来骑在我身上,说让我充当那个女的,我挺想“会”的,就学着那个女的叉开腿躺下去,他在我身上做起那个动作来。做了一会儿,就让我去摸他的小jj,居然是硬的。之后,他躺下来充当女的,让我学他的动作,看我会不会硬。我始终硬不起来,当时属于不开窍的状态。这样玩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过。
“后来呢?”他追问着。
“后来,我爸妈接我去城里上初中,我们就很少见面了,那会儿又没有手机什么的,基本上就失去联系了。那年冬天,听我妈说他家出事儿了,因为在屋里烧煤,用的煤质量太差,结果一家人煤气中毒了,只有他没抢救过来。”
“卧槽,可惜了。”
“韩文珺——”刚刚讲完,就听俱乐部的队长远远地喊起我的名字,示意我们上场。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四)
韩文珺这家伙头一次主动约我,而且还是去踢球,本来想趁这次机会大展一番身手,让丫对老子刮目相看。做足了全套的准备,跟着他屁颠儿屁颠儿去了,结果俱乐部那帮孙子居然让老子充当替补。那么多人,凭什么单单我俩当替补?我对这一安排是相当恼火,要搁在往常,铁定就撂挑子不干了,谁爱玩儿谁玩儿去,可是斜眼看看他,一副无可奈何又满脸歉疚的样子,不想给他找麻烦,还是算了吧,不就是替补嘛,认了!
跟着他走到场边儿休息区,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示意我坐到他旁边。我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双手撑地,身体向后仰去,指尖碰到他的手腕,似乎触到了他怦怦跳动着的脉搏。
阳光明媚,他转脸看着我,眼睛眯成一条线:“没办法,谁让我不是核心成员呢,也不经常参加活动,没话语权,等会儿吧,一会儿换人的时候你就上。”
“你怎么混的啊,韩文珺?踢个球还他妈是替补。”嘴上不停地抱怨,其实心里早就过去了,踢不踢球真无所谓,重要的是能跟他在一起。他没再说话,望着天边发起呆来。
顺着他目光所去的方向,我看到湛蓝天空中一朵雪白的云,快速游走的同时不停地变换着形状,不知不觉,思绪也跟着飘起来。运动场上的呼喊声、口哨声渐渐淡去,仿佛天空之下只剩我和他,两颗灵魂已挣脱出身体的边界,交融在一起,扭曲成天上的那团云彩。这一瞬间的错觉让人感觉惬意,就这么坐着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