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之听到后,他刚被叫住时眼里亮起的光跟着缓慢地熄灭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傅闻声不知道乾和之在想什么,只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下头,尽可能耐心地问,“你又在脑补什么?”
乾和之猛摇头,好像说出来灾难就会真的来临。
傅闻声用力捏住他的脸,“快点,说人话。”
乾和之过了会儿才哭哭啼啼地小声开口,“我都知道的…您希望我填外地的学校,是…是不希望我留在这里,您后悔捡我回来了…呜…因为,呃我太笨了…考试也考不来,可我真的…真的已经努力去学了…”
傅闻声也皱眉,“我不是希望你填外地的学校,而是和你的分数段更合适的学校都在外地,填报外地的学校是结果不是原因。”
乾和之还是哭,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傅闻声抓住了一点线索,就继续问他,为什么非要留在本地。乾和之说因为他们都在这里,他想要能常常回来见到他们,他怕他们把他忘了。
傅闻声想到自己曾听过的其他人预备去读大学时的心路历程,总觉得会担心自己被忘记而不是单纯的不舍,是一件有点怪异的事。
傅闻声说,“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乾和之抬头看了傅闻声一眼,那一眼里有满满的怀疑,看得傅闻声一脑门问号,赶紧阻止乾和之眼神沟通的企图,逼他把话讲清楚。
“您之前…嗝…忘了我的生日,然后请了李师傅…不要我帮您做饭…还一直想叫我周末住在学校…还有今天下午(吸),您不高兴了…说走就走了…呜…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以后您也不来找我…呜…”乾和之一边哭一边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数过去。
傅闻声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多罪状。
乾和之说着说着又露出了伤心的表情,然后直接不说了,把手背到了身后,“但既然您说了不会忘记我…那我就原谅您了。”也不管傅闻声需不需要。
乾和之说的很多事情,傅闻声都以为早就翻篇了,没想到乾和之一直记着。但既然乾和之再提了,那就有必要把话说清楚,省得下次还要说。
“请李师傅是希望你可以不必分散注意力去考虑一天三餐的问题,叫你住校是因为你那阵子精神太差了,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至于今天,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说不回来吃晚饭了吗,回来以后我看你还在写作业,就不想打扰你。”
乾和之又不说话了,开始抠手指。
“至于忘记你生日的事,确实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下次不会了。”傅闻声说。
乾和之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他自己的手背上,“这个不算不好…你笨笨的,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的…这个不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我会记住我们两个的生日的。”
傅闻声点点头,说,“好啊。”说完,把项齐的小礼盒递给乾和之,“项齐给的,应该是糖。吃一颗吧,下次有想法就及时说,别哭得这么伤心了。”
乾和之“呜呜”着抱住傅闻声的脖子,把傅闻声搂得直不起腰来,他又小声地向傅闻声确认了一遍,“您真的…真的不赶我…走吧?”
傅闻声非常肯定地说,“不赶。”
乾和之点点头,“那您以后…也…不能赶我走!”
傅闻声说,“看你表现。”
乾和之立刻又委屈上了,“您果然还是想要赶我走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乾和之不太高兴地说,“您就不能…说点…说点好听的吗?”
傅闻声笑了一下,拍拍乾和之的背,“你过去的两年都很辛苦,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也希望你的努力不要被白费。”
“呜呜呜——”乾和之一个爆哭,“先生太好了——呜呜…”乾和之埋头在傅闻声的脖子里一通猛蹭,让傅闻声的澡直接白洗,“我就知道您不会抛弃我的。”
“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傅闻声无语。
乾和之还在蹭,蹭到心满意足之后,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握紧拳头,说,“我要去写作业了!”
“你刚才说你写完了。”
“我刚才是骗您的!”乾和之铿锵地说,活像在说件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事儿,然后一溜烟儿跑出了主卧,奔回了书房。
傅闻声哭笑不得地进浴室重新洗澡。
最后,乾和之的几个志愿分别是填的是东知大学,陆午市的两所学校——陆午大学和一所政法学院,朝雨市艺术学院也还是被他填上了。
乾和之之所以最后填了两所陆午市的学校,还是因为傅闻声说高铁一程不到三小时,和其他学校相比起来还是比较近的缘故。
志愿填报完以后,乾和之就有点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傅闻声有几次意外地发现乾和之凌晨两点还醒着,在做题和重播网课。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傅闻声也算见识到了乾和之的决心。这时候任何劝说都显得不合时宜。既然他能有一个目标并为之全力以赴,就应该给他机会去不留余地地燃烧自己。
最后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没有的话,只要努力过,总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说到底,结果只是一个相对清晰的节点,而真正填满漫长时光的却不能只是这些节点,还要依靠路上那些不管能不能看到希望都不断付出的经历。
记住了这个,以后再遇到其他的困难,也能多得一分面对的勇气。
到考前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就连教室里也立起了鲜红的倒计时数字牌,让人看到了就想避开,避开了又忍不住去看,然后头皮一阵一阵地发紧。
乾和之还是坚持每个星期回周密园,傅闻声每周五都会开车到简明接他。另外,每个周末,何笙女士都会住到周密园来,亲自给乾和之做饭。
“啊呀,你哥他念书的时候,不管什么考试都不紧张,搞得我和他爸都没什么参与感。”她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施展身手了,我太激动了!”
临考前的最后一星期,简明高中三年级不再上课,而是改由各科老师在教室轮番坐班答疑。老师们发现一些错误率高的问题,才会打断讲台下复习的学生,让所有人一起听一听。
到最后三天,学校更是直接发了通知,说三年级学生可以留在学校上课,也可以回家复习。614宿舍的三个人彼此通过气,都准备回家复习。
乾和之好几次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写了半天,但试卷还是一片空白。讲台上的老师说考试时间结束,请所有考生放下手中的笔。
每次乾和之从这样的梦里醒来,总是要坐在床上缓上好一会儿才能松一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下楼,倒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掉。
这天也是。
乾和之喝了小半杯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他的眼睛很酸,大脑在清醒和晕眩的中间线反复横跳。这不好,乾和之知道,他只睡了两个小时,有点短了。
乾和之回到二楼,脚步不稳地走进了卧室,看到床上的傅闻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大约人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胆子也会大一些,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直接爬上了傅闻声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