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声顶着狂风和大雨,家门都差点没能推开,他看着眼前的雨幕,觉得发出邀请的项齐,和接受的自己都不太正常。
他刚才回家的时候雨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密集得像是没有间隔的雨水砸在车挡风玻璃上,把视线晕成流动的一片,就连路况都很难看清。
开出周密园后没两分钟,傅闻声的视野中出现了公交站台。天上落下的和地上溅起的雨水发生碰撞,模糊了银色的车站台。傅闻声离得近了,才看到有人举着把伞,缩在角落里。
傅闻声认出来,那是他的第五把伞。
雨伞和站台的双重保障看起来用处不大,乾和之的脑袋和上半身缩在伞后面,看不见,露出的下半身裤子被彻底打湿,变了颜色,贴在身上。
傅闻声想了想,朝他按喇叭,似乎吓了他一跳。
乾和之在伞后侧了侧身,然后把伞沿抬起来了些,立刻就有雨水打在他脸上,他再向后退了些,苦着脸,一副想说话但不敢张嘴的样子。
傅闻声降下一点车窗,就一点,“你车还没来?”
“末班车没了!”乾和之歪着头朝空气喊,是在避免雨水直接刮进嘴里,“我在看还有别的什么车能转乘回去!”
傅闻声皱眉,看了眼自己的车子停靠的位置,对乾和之说,“上车!”
乾和之犹豫了,他举着把伞,风雨飘摇地艰难走到了车窗边上,用伞兜着后面,不让风雨吹进傅闻声的车里,“我身上湿光了!”他还在喊。
“先上来。”傅闻声关上车窗。
乾和之又站在路边纠结了一会儿,才咬牙收了伞,然后一鼓作气上了傅闻声的车。乾和之从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结果纸巾全都浸了水,用不了。
傅闻声打开中间的储物箱,把一盒纸巾丢过去。
乾和之小声说“谢谢”,吸了吸鼻子,开始擦身上的水,擦着擦着又去擦身下的座椅,“先生怎么跑出来了?外面在下这么大的雨。”
傅闻声开到路口掉头,“我出来吃晚饭。”
乾和之很惊讶,眼睛睁大了,看起来没法理解但还是努力在赞同傅闻声的话,“这样啊,是的,吃饭很重要的。”
傅闻声没法解释。
空气中湿度大,温度低,近地面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经过的几辆车都打起了双跳灯,傅闻声直接把车开回了小区。
于是十分钟后,傅闻声没能吃上晚饭,乾和之也没能回家,两个淋湿程度不太一样的人在111栋玄关的位置大眼瞪小眼。
“先去洗个澡吧,”傅闻声低头看了眼粘在身上的衣服,率先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用客卧的浴室吧,跟我来拿衣服。”
“好的。”被淋傻了的乾和之机械点头。
傅闻声从衣帽间找干净衣服拿给乾和之,不是很顺利,还要反过来靠乾和之找到正确的位置,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怎么不打车回去?”
乾和之老老实实,“太远了,打车很贵。”要他从周密园打车到蔷薇小区,那简直是剖他的心剐他的肉,他做不到啊。
傅闻声倒是没说什么,把衣服拿给乾和之之后,就到主卧的浴室去洗热水澡,洗了个干净清爽,终于焕发了生机,顺便给项齐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路上做了件好事,来不了了。
他出房间的时候,乾和之已经坐在客厅捣鼓手机了。傅闻声边擦头发边走近,看到乾和之似乎在手机上买东西。
乾和之注意到了傅闻声的视线,主动解释道,“我问过徐阿姨,她说可以在手机上买菜,但我不太会,要摸索一下。”他补了一句,“您不是还没吃晚饭吗?我帮您做。”
傅闻声点点头,觉得可以,又想到乾和之不舍得打车回家,也摸出手机来,“你买,我转你钱。”他转了一千过去,“够吗?”
乾和之手机差点惊掉,“太多了!”他嚷完才想起来,这不是给自己买晚饭吃,自己平时吃的那些傅闻声大概也不会想吃,又犹豫了,“那我给您买好点的东西?”
傅闻声矜持地点头,“可以。”
乾和之的订单下了大约半小时,食材就送上了门,乾和之立刻风风火火地收拾起来。他惦记着时间已经不早了而傅闻声还饿着,动作就有些急,感觉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
但傅闻声表示已经可以了,还说作为晚餐的对价,客房可以借乾和之睡一晚,不过乾和之明天早上得自己把房间收拾好。
乾和之感恩戴德地答应下来。
他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洗了,然后挂在床头,觉得吹一晚上应该都能干。一次性的洗漱用具备在柜子里,乾和之几乎没见到它们少过,没想到自己居然用上了。
他乱糟糟地想着,然后穿着傅闻声借给他的一身新衣服爬上床,躺平,盖上被子,安详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虽然打扫过很多次了,算上今天的一次他还用过两次淋浴间,但这还是乾和之第一次睡在这间卧室里。被子凉飕飕的,很舒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颤,伸着两条腿在被子里快活地划了划。
刚才乾和之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傅闻声也回到了主卧,现在外面恐怕是一片漆黑。乾和之想象了一下,但没觉得多害怕。
乾和之拽着被子,半盖到脸上,下意识嗅了嗅。洗涤剂的味道是很淡的清香,挺好闻的,但乾和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很快就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毫无征兆地想起来,是少了点杏仁的甜香。
乾和之第二天早上离开之前,把睡过的客卧收拾干净了,还用前一天剩下的食材做了早餐,温在锅里,让傅闻声可以起床就吃到。
他乘七点的公交,先去了一趟生一路的木匠店,和老先生最后确认一遍。他到店的时候,老先生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店门口的小竹凳上,提着茶缸子喝绿茶。
“师傅,我是来和你确认的,秋千就照这个做就行了,”乾和之把上次拍的照片翻出来,“就是昨天您给我看的这个。”
老先生皱起眉,老垂的眼皮几乎盖住眼睛,嘴角向下撇,这让他看起来很凶,“你挡着我的阳光了,”他说,“我都看不见茶的热汽儿了。”
“啊?”乾和之被凶得一愣,乖乖地往边上让了让,“现在好了吗?”见老头不给回应,乾和之又重新拿起手机要给对方看,“这个秋...”
“知道啦,秋千嘛,会做的。”老头赶人。
真是个怪脾气的老头,乾和之走的时候这么想着,然后搭公交到酸奶店去上班。时间有点早,他开门的时候才刚过九点。
上午没什么生意,隔壁小餐饮店的营业员在门口做广播体操。乾和之老实地坐在店里,隔着扇玻璃门看她。过了会儿,他也开始学她抬手臂,扭腰,跺脚。
她做完了,转身回店里,乾和之下意识收回动作,但突然犹豫了一下。于是门外的姐姐一回头,就看到他要收不收的滑稽动作,然后笑话起他来。
乾和之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好,背过手,像个罚站的小学生。姐姐走到酸奶店门口,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拼外卖。乾和之点头说好,答应完才想起来忘记问他们中午外卖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