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对

那天正好是周末，忘了是周六还是周日，或者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我换了一套藏蓝色的西装，上身套了件半长的西服外套，到膝盖处。站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除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暴露了憔悴的一面，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挺拔。我给若宁发了短信：“我现在从家里出发，大概1个小时到你家！”

若宁很快给我回了信息：“嗯，你到了跟我说，我下楼接你！”

在楼下超市买了些水果，我就直奔若宁家去了。快到他家小区时，我发了条短信过去，内心越发紧张，心跳不断加速。走进小区，我一眼就看到了在楼前等着的他，我俩四目一相对，都立在了原地，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泪眼朦胧中，依然能看出他也是一宿没睡，眼睛里同样布满血丝。他一步步走过来接过我拎着的水果，边抹眼泪边说：“明宇，我妈反应挺大的，你一会儿尽量不要和她顶。要是说了不好听的，你就先忍忍。”

我低着头问他：“你妈骂你了？”

“嗯，不过没事！”他说。

和他一起走上楼，开门的是依然是若宁的妈妈。以前每次来，她都是热情的招呼我进屋，继而嘘寒问暖，典型北京老家儿的热情。而我，也会热情积极的回应，哄老家儿开心的功夫还是很到位的。今日再来，他妈妈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但言语上还是没有特别失礼，张罗着我换鞋脱大衣，然后客套的说以后来不要带东西balabala，我也尽量保持着轻松的状态，让自己与平常无异。

寒暄完毕，他妈妈把我领到了她的房间，沙发上坐着若宁的爸爸。看到我，他爸爸赶紧起身招呼我，表示欢迎。若宁也跟在后面，但站在门口没进来。给我倒了一杯茶后，他妈妈坐到了我的对面，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解明宇吧？阿姨没记错你的名字吧？”她微笑着问我。但笑意未达眼底，给人的感觉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像从前。

“嗯，阿姨，您没记错，我叫解明宇！”我礼貌的回答。

这时，他妈妈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若宁，对他说：“你先回自己房间，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我回头看若宁，他也正看着我，站在那没动。我冲他笑了一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我没事，听妈妈话回房间去。若宁会意，慢慢的退了出去，他妈妈起身去把门给关上了，回来重新在我对面坐下。

“今天叫你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吧？”此时，她的脸冷了下来。

“阿姨，我知道，是我和若宁的事儿，我们.”未等我说完，他妈妈打断了我，说：“你们这样正常吗？你比他大，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我们大人辛辛苦苦培养你们出来，你们却做出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变态，是变态！”她在说“变态”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我甚至能看到有唾沫星子喷出去很远。这话非常刺耳儿，但我没有任何反应，我抬眼微笑着看着这个母亲。

她继续说：“你爸妈知道吗？他们能放任吗？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医生打听过了，你们这是病，是精神病！我会带我们家若宁去看病的，我希望你也能去看看！”

说到这里，她已经面红耳赤，异常的激动。若宁爸爸递给她一个杯子，让她别着急，慢慢说。

我趁这个空挡，开口道：“阿姨，我知道我们这样确实不正常，但我们这不是精神病。我喜欢您的儿子，不是因为我是变态，同理，他喜欢我，也不是因为他变态。我们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我们也商量好，以后会一起孝敬双方父母.”

听到这里，她再次打断我，“你们商量？你们还有脸商量这个？我不管你们喜欢不喜欢的，反正他以后是要结婚生子的！你我管不着，他要这样下去，我怎么和亲戚朋友交代？到这个岁数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这脸往哪放？”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你离开他！只要你离开他，他一定就好了！昨晚我和他说你俩的事情，他跟我又哭又闹的。只要你主动离开他，我们家就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我不会找你父母，也不会去你单位，你也挺优秀的，找个女朋友结婚多好。你们这样，多叫人恶心！”

听着他妈妈的这些话，我能怎么说呢？我充分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态度，只是，让我面对这样一个爱自己儿子如命的母亲，我该如何解释我们的感情，如何让她同意儿子和一个男人继续交往，继续爱下去？那种无力感，哪怕只是回想，都让我感到窒息。

“阿姨，我明白您要表达的意思，您让我离开您的儿子，我没办法答应您！”听到这，她的眼睛抽了一下，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和若宁从上学时候就相互欣赏了，我们在一起不是什么恶心的事儿，我们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同性。我们没有做任何作奸犯科的事，也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我们认真完成学业，努力工作，打拼赚钱，就是为了以后的生活能有足够的保障，能有最好的能力去孝敬双方父母。阿姨，我特别能理解您，我父亲在我20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我不知道若宁和您说过没有，那个时候是若宁陪我走过来的，他是我的依靠，是我的好兄弟。那个时候的我们，还没有那么清晰的知道我们的路该怎么走，但我们一直在相互扶持。他在生活中帮助我很多，我出国留学、外派，都是他在北京给我鼓励，算来到今天也有10年了。现在的我们，都已经融入对方的心里，我们真挚的情感流动在对方的血液里。我能给他我所有的，他也能给我他所有的，我们从没打算分开过！阿姨，您说我们变态，可我想和您说，我们的感情比任何一对情侣都更坚定.”

可能是我说的有些激动，他爸爸打断我，“喝口水，喝口水，别着急，慢慢说。”

屋子里瞬间陷入安静，特别的安静。我眼里含着泪，他妈妈也泛着泪花。片刻后，她开口了，“我们有这孩子比较晚，算是老来得子。本想着这孩子能争气，没想到有这个毛病。刚上大学那会儿，他也带回来过一个男孩子，那孩子是南方人，长得比你秀气，白白净净的。每次来都给家里带不少特产，也是住在家里，当时我也没多想，后来那孩子不怎么来了，我也没多问。现在想来，哎，真是，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你们挺好的小伙子.”

听到这里，我一下子懵了，难道若宁之前有过感情？他从没和我提起过啊！我的心像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呼吸都停滞了，等我回过神来，猛的吸了几大口气儿。一时间，眼前有些发黑，心咚咚咚的狂跳，有一种心脏就要跳出胸腔的错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时间多想，也不能多想，在那个瞬间，我只能用尽全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我还要去面对眼前的残酷。

深吸一口气，我又开口道：“阿姨，我不奢望我们的感情能得到您的支持，我只求您别反对，可以吗？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二老.”

没容我说完我想说的，又被打断了。他妈妈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那表情我到今天都还记得，每每想起就不寒而栗。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这么不要脸，非要缠着我们家孩子吗？我好说也说了，歹说也说了，你现在的态度就是不肯和他分开！对吧？”

“阿姨.”我刚要继续说，门被推开了，我们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到若宁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他冲着妈妈说：“妈，您说的我都听到了，我和他是不会分手的！您别和他说这些了，我们一起这么久了，我们.”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话也说不下去了。气氛变得异常凝重，谁都不再说话，空气都像是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