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哪，要是离这近我们就先放下东西再出去吃饭吧，要不怪不方便的。”我说。

“*酒店，在清河大街。”

“哦，那不远，我们先过去吧，那边吃饭的地方也多。”

“嗯。”

“我帮你拿行李吧。”我朝她伸出手。

“没事儿，不沉，我能拿动。”童童说，她的语气很轻，里面透着些许的压抑，我只好又把手缩回来。

穿过站前广场，我们去路边拦出租车。有不少拼客和问完去哪也不走的车，所以我们等了好一会才坐上车。上车后，两个人并排坐在车后座，离了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彼此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感觉到童童微微转过头打量我，但那个角度又似乎只能看到我的腿。最后还是我先打破沉默，“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办，我不挑。”童童说。

随便，对我这种点菜时选择困难的人来说，最怕随便两个字了，要是凝在就好了，她一定能迅速筛选出个大家都满意的最佳方案。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附近一家环境比较好的东北菜馆。到了宾馆，先给她办了入住，上楼放了行李，然后我们走路去吃饭的地方。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两旁的高楼大厦却将这夜晚装点得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街道，像奔涌的血管，从不知疲倦。我想起上学的时候，我们常常上晚自习上到人都走光，然后牵着手穿过黑暗的林间小路和操场，一路往寝室走的情景。我们不在一栋宿舍楼，两个人都不舍得回去，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们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聊天，聊过去聊现在聊很多关于未来的梦想。很久以后童童问我，你怕黑吗，我说不怕，我的家乡夜晚都是黑的，她说她其实很怕黑，可是更怕身边没有我。可是后来呢，我们身边都没了彼此，或许她早已不再害怕了吧。

“毕业你就在这里工作吗？”童童问。

“是啊，一晃都来这四年了。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回来的，之后就开始上班了。”

“哦，美国好么？”我问。

“怎么说呢，各个州差别特别大，纽约很繁华，波士顿比较有品，旧金山风景很美，la的话，感觉就是个大农村，去哪都得开车。”

“不知道是不是新闻联播看多了，总感觉美国似乎治安很差。”我说，除了美剧和电影，我一向对美帝无感。

“这个也是分地区吧，我头两年在旧金山读书，觉得跟国内并没有很大差别，后来去la，搬过去的第一个月就听到公寓里传出枪声，吓得我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才知道是发生入室抢劫了，没多久我就灰溜溜搬走了。”童童笑说，话匣子一打开，她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开朗。

“还是我们天朝太平啊。”我感叹道。

“嗯呢，所以我又杀回来了。”童童说完转过头看我，嫣然一笑，我回应了她一下，便低头望向前面。如果是过去的我，这时候一定会忍不住质问她：你说回来回来，说走就走，那时候可曾想过我一点？但现在答案对我来说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走着走着，我们就来到了饭店。童童说她很饿，所以我们快速点了几个菜，上来之后我们就吃起来。

“你还是这么挑食。”童童看着我面前宫保鸡丁的盘子说，我把我这一半盘子里的胡萝卜、黄瓜和花生米都给吃光了，鸡肉一口没动。她伸出手，把盘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让有青菜的那一面朝着我，这是我们上学时常做的事。不论时光如何流转，我们始终都与过去脱不开干系，可此刻的我们又都是从身体里萌发出的崭新的自己。

“谢谢。”我说。

“干嘛这么客气啊。”童童说。

这时，我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凝的信息。

“媳妇，你完事没？”凝问。

“正吃饭呢，宝宝，一会我就完了。”

“今天能早点走，我过去接你吧，你在哪呢？”

凭我不算敏锐的第六感以及跟凝过招的经验教训，我觉得这条消息不是很对，她怎么偏偏今天能早走啊，不会是故意的吧，这要真来了见到童童，回家指不定怎么醋劲大发欺负我呢，可要不让她过来，会不会有点刻意，反倒像有什么似的呢，我有点左右为难。“是么，你也挺累的，就先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接媳妇是我的义务，怎么会累呢。”凝回。

好吧，我真觉得她是故意的了，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样，再推脱自己都感觉假了。

“关东食府一楼，你半个小时之后再过来就行。”我回。

“好的，等我。”她说完等我两个字，我怎么就感觉说的是看我怎么收拾你呢，我不自觉就提高了吃饭的速度，心想我还是麻溜地吧，我的姑奶奶这马上要大驾光临了。

这边刚放下筷子，那边我就瞥见凝挺拔的身影晃了进来。我伸出胳膊朝她挥手示意，她朝我走过来。好尴尬啊，我要怎么介绍这两个人啊。

“这位是？”当凝走到我们这边时，童童问。

“我女朋友，钟凝。”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说这句话我有点不好意思。

“女朋友…？”童童有点惊讶。

“对，就是她是我女人的意思。”凝说，她给了童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童童愣了愣，对凝说，“你好。”

“你好。”凝说，她不卑不亢地坐在我旁边，我真的是快要尴尬而死，她怎么那么淡定那么好意思！

“你吃晚饭了吗？”我问凝。

“吃了，不过没太吃饱。”

“那再吃点吧，我给你要一副碗筷，你看再点点儿什么不？”

“不用点了，这么多呢，我用你的就行。”凝就像拿回自己东西一样自然地拉过我的碗筷，对面的童童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凝。我们从见面就一直没问彼此的个人情况，既然凝都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我就这样了，还是喜欢跟女生在一起，你呢，现在什么情况？”

“我啊，有男朋友了。”童童说话时眼睛有点躲闪。

“怎么样了，有结婚的打算么？人家黄蓉十一都要结了。”

“她动作挺快啊，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我不想那么快。”童童说。

“如果感情好，该结就结吧，早晚都得走这一步，你又不像我，想结都没法结。”我说。

童童没再说什么，只是她的脸色暗淡下来，我想她和男朋友之间或许还不太稳定吧。我们又聊了些彼此工作的事情，我怕她第二天见客户找不到地方，就问了她地址，童童说来之前查过，离这应该很近，凝用手机地图查了一下，告诉她大体的方向和路线。

吃完饭，我说先把童童送回宾馆，童童说也没多远，她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我们便在门口分开了。她朝我挥挥手，清新略带凄凉的笑容。看着她一个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有些不舍，从第一次见到她，弹指一挥间，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