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寇彦儿和许小麦见到莫云非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说，“云非你憔悴了！”

“哈，是嘛。没办法，没有不需要偿还的债，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错。”云非爽朗地笑了一下。

寇彦儿不清楚云非的故事，但是她不会多嘴去问。云非是少数敢于自嘲的女人。正因为这点，寇彦儿对云非刮目相看。自信的人才会自嘲，而不是刻薄地嘲讽别人。

许小麦愧疚地发现，很久以来都用自顾不暇为由没有关心过云非，自己却总是在求助于云非。

“你和杜鹏的事情，你下定决心了？”许小麦小心地问。（怕大家忘了，杜鹏是云非维系了10年的情人。提醒大家是因为我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回头去查了一下。）

云非稍稍停顿了一下，“从我见到他们一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觉得自己是问心无愧的了。如果再纠缠下去，我会更看不起自己。”

许小麦和寇彦儿都没有吭声，这话太难接了。

“放心吧，杜鹏已经翻篇儿。他回家了。”云非苦涩地笑了一下。

寇彦儿从云非的三言两语中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大概。而且，她从云非的笑容里看到了伤感和不舍。

“也可能，这个杜鹏的心再也回不去了呢。”寇彦儿很想说，但是没有说出口。她自己深有体会，她从爱上许小麦后，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像是有默契一样，云非接着说，“然而，我的心再也回不了家。你们看我憔悴了，就是因为我正在跟范智办离婚。终究离婚是更难办的事情。摆脱那一纸婚姻是真心麻烦呢。”（再注，范智是云非的丈夫。）

“是的，非常麻烦。”寇彦儿说。“不要一个人闷着，有烦恼记得联系我们。我们是朋友。”

“好的。不说我的事了。轮到你们了，开始秀恩爱吧。不必担心给我的伤口上撒盐。”云非又恢复了一贯的幽默自如。

“云非，我们也遇到了难题，需要你的建议。我告诉彦儿，你是我的人生导师。”许小麦急急地说。

“人生导师，这个帽子有点大，担当不起啊。遇到的难题，是关于小扣子？”云非何等聪明，许小麦跟寇彦儿一起来向她请教，还能是什么事呢？

“是啊，我想你是最有经验的了。”许小麦确定自己找对了人，今天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我经验是没有的，但是有教训。话说，其实经验常常没有什么借鉴意义，教训才是最重要的。”

寇彦儿点了点头。云非说得太对了。人们都喜欢看成功的经验，却往往忽视别人失败的教训。事实上，谁都复制不了别人的成功，那些经验都是有特定条件限制的。所谓教训，就是造成失败的那些短板，对每个人都有警示意义。

“我们不用讨论不负责任的父母，我们都太有责任心。你们也知道，我为了儿子辞职在家，我以为我尽了责任，我问心无愧了。但是，你们知道吗，我去年去国外看儿子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感受竟然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78.

“我儿子说，当他离开家去国外读书的时候，他最大的感觉是如释重负。”云非简短地说，“如释重负”是一个一个字读出来的。

“你的付出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寇彦儿问。

“他用的是债这个词。”云非似乎并不想继续讲太大细节，便收住了这个话题。“大概就是这样。还是说回小扣子吧。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云非，你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竟然是不理解。那我们可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小扣子才是恰当的呢？”

“这就是我说的教训。我们要知道，孩子和我们站在不同的角度理解这个世界，所以会得出完全不同的感受和结论。有时成年人觉得只要对孩子足够好，就完全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孩子依然觉得自己是弃儿。有时候，成年人认为为孩子委曲求全自我牺牲可歌可泣，孩子却认为大人十分虚伪或者不堪重负，就比如我。”

寇彦儿倍受挫折地看着云非，“你的说法堵死了我所有的路。就是怎么着都不行了吗？”

“哈，彦儿也有慌乱的时候呢。小麦，你来，划重点。”云非转向了许小麦。

“行，我来阅读理解。这段话的重点是孩子和我们的角度不同。所以，我想，云非的意思可以分两层理解，第一层，我们不要简单地付出我们认为正确的，而是要做到小扣子可以接受的。第二层，既然没有什么好办法，那么我们就去寻找那个最不坏的方法。”

“哈哈，小麦显然是想多了，而且想得比我好。”云非觉得跟自己最默契的，始终是许小麦呢。

“我再补充一点，不要低估孩子的观察力和理解力。不要以为大人的伪装都可以糊弄孩子。如果你们做不到滴水不漏，就不要试图欺骗孩子。我儿子对我说，他看不起他爸爸，因为他爸爸所做的事他都知道。他也看不起我，因为我在他面前假装不知道这些。我甚至不得不庆幸，儿子没有发现我的事情，否则他就彻底鄙视我了。”云非说得有点伤感。

寇彦儿握住云非的手，“云非，谢谢你给我的建议。我们会努力的。”

“彦儿，你很幸运遇到小麦。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年遇到真爱，可能也不会做这样的牺牲了，也不需要鬼鬼祟祟地找个情人。那样的话，可能我儿子至少不会看不起我。”

“云非，没有人有资格看不起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寇彦儿真诚地说。让寇彦儿这么直白地说话，也很难得。她发自内心地感激云非。

寇彦儿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些想法，有了一点方向。

云非说得对，既然没有现成的经验，那就意味着，要别出心裁不拘一格，大胆想象小心处理。

“对了，告诉你们一下，上周sophie来与我吃了餐饭。”云非转换了话题，“我欣喜地听说，我已经荣升为sophie在中国唯一的朋友了。”

“然后呢？”许小麦觉得云非还有话要说。

“然后啊，sophie说，她不会同意你来广州。不是要报复，而是你的做法不合适。”

“你怎么看？”许小麦问。

“我觉得sophie做得对。一个人不能贪心，不能什么都想得到。”

“我懂了。”许小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总之不能因为一时顺利，就信心爆棚。务实的态度，永远都不过时。

许小麦回上海去上班了。寇彦儿说，给小扣子一个冷静期，让她慢慢消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