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寇彦儿和许小麦都陷入了某种热恋的精神状态中，她们对周围的事情变得迟钝了。甚至包括了对小扣子的行为也不太敏感。她们俩谁都没有留意小扣子为什么会是在窗口的时间超过了在饭桌上的时间，她们都想当然地理解为是小扣子在看风景，好奇这个景观。

小扣子也并没有什么确定的心思，她就是有点莫名的难过和不安。她就不想看见妈妈和许小麦坐在一起说话的样子。好像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或者别的什么奇怪的感觉。

小扣子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本能，她在吃饭过程中反复地提起sophie，而许小麦和妈妈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回应。于是小扣子更加觉得被冷落了。这种不愉快直到她们讨论旅行计划，才终止。小扣子终究是个孩子，加上对于上次她们三人行的特别美好的记忆，所以她才格外地高兴起来。

兴奋的结果就是，小扣子竟然晚上失眠了。这是她很少很少发生的事情。小扣子对于失眠最深刻的记忆是爸爸妈妈吵架的那次，就是他们俩闹离婚的那次。自从妈妈和自己搬到新房子安定下来之后，小扣子就再也没有失眠过。

但是今天，她先是在小麦的陪伴下睡着的了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间，她又忽然醒来了。她满脑子都是晚上讨论的旅游的事，然后她想尿尿了，便起身去洗手间。

妈妈卧室门缝里透出灯光。小扣子出于本能，她就推开了寇彦儿卧室的门。寇彦儿平时睡觉都不锁门。

而今天，无巧不巧的是许小麦后进卧室，她一个人住惯了，从来没有锁卧室门的习惯。于是房门就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

小扣子从来没有设想过妈妈和许小麦一起睡觉的样子，或许在孩子眼中，这根本不是一个事情。但是，却绝对不是眼前的这个样子。

寇彦儿穿着睡衣坐靠着床头，而许小麦，穿着睡衣横躺在床上，头枕着寇彦儿的大腿，她们都没有盖被子，许小麦的两条长腿拱曲起来，于是睡裙滑到了大腿根处。她们俩好像仅仅是在说话。但是，小扣子还是愣住了。

看到小扣子，寇彦儿和许小麦都惊跳起来，同时喊了一声:

“小扣子？”

“小扣子！”

许小麦的脑袋离开了寇彦儿的大腿，伸手用力把睡裙往下拉了一把，试图盖住大腿。但是裙子被压在屁股下，竟然没有能拉出来。许小麦只能狼狈地抬了下屁股，把睡裙硬抽了出来。

寇彦儿坐直了身体。小扣子这才注意到，寇彦儿的手似乎是从许小麦的头上移开的。似乎，刚才寇彦儿在摸许小麦的头发。小扣子很熟悉这动作，妈妈喜欢摸小扣子的头发，有时用来赞许，有时表达喜欢，有时是跟小扣子玩闹。总之，这是一个小扣子觉得妈妈很高兴的动作。

“你们在干嘛？”小扣子愕然地问道。

“你怎么起来了？”寇彦儿说的是这句。

于此同时，许小麦说的是：“我们在说旅游。”

“哦。”小扣子闷闷地回答了一声，就出去了。

寇彦儿立即追出了门，“你去哪儿？”声音有些紧张。

“我去尿尿。”小扣子停下来看了妈妈一眼，然后就进了洗手间，门也没有关，就坐在了马桶上。小扣子在自己家上厕所就是这样，不关门。

寇彦儿竟然追到了洗手间门口。偷偷观察小扣子的脸色，“你怎么没有睡着呢？”

小扣子一边提起小裤头，一边看都不看妈妈一眼，就准备挤出洗手间，被寇彦儿拉住了，“要冲水，要洗手。”

小扣子扭头回去冲水，洗手。还是没有看妈妈一眼，然后走出洗手间，走向自己的房间。

寇彦儿殷勤地跟着小扣子进了房间，“要我陪你睡吗？”

“不要。”小扣子盖上被子，面朝里就不动弹了。小扣子的房间没有开灯，窗帘缝透出的光线足够亮了。

寇彦儿呆站了一会儿，默默地退出小扣子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步履沉重地走回卧室。

许小麦正紧张地等着寇彦儿回来。她们俩都吓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

76.

“彦儿，我要怎么办呢？”许小麦端坐进了自己的被子，简直像是刚准备作弊被老师用犀利眼神盯紧的学生，现在除了端端正正地坐着，根本不敢靠近寇彦儿。

而且许小麦发现寇彦儿进门后，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锁门。

寇彦儿看了一眼许小麦，微微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

“对不起啊，我刚才疏忽了一下，忘记锁门。”许小麦相当自责。

“小麦，你不需要道歉的，这是早晚我们要面对的事情。”寇彦儿的声音很轻，她们还惊魂未定。寇彦儿讲话的时候，竟然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一下房门。

“怎么办呢？我们在房间里说话都得压低声音，像是要去抢银行似的。”许小麦想轻松一下气氛，然而并不好笑。她们俩都笑不出来。

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她们都在想同一件事，但是谁都想不出办法，只能沉默。

“小麦。”寇彦儿忽然开口，扭过头看着许小麦，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现在先代小扣子给你道个歉。”

“啊？”许小麦听得一头雾水。

“小扣子是我的女儿，她还小，如果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或者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想这是一定会有的，我现在就向你道歉，请你给她一些时间，请你一定尽量原谅她，好吗？对她耐心一点。她还小，小孩子是很可怜的。”寇彦儿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然后寇彦儿迅速地低下头去，避开了许小麦的视线。寇彦儿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流泪，她是个羞于表露自己脆弱和伤心的女人。

“彦儿…………。”许小麦简直惊得不知道如何回应寇彦儿。

就在刚才沉默的时间，许小麦回想起三年多前那个早上，寇彦儿诉说离婚对小扣子的打击的事情。正是那一个早上，她们俩谈崩了，让她们错过了三年的时光。许小麦在这三年里，一直都在反省自己那天的表现，是多么的无理取闹，多么的不通人情。所以今天，她知道自己不会再犯相同的错。

寇彦儿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往下说，“我的童年不开心。我一直很讨厌没有责任感的大人，或者直接说吧，我讨厌我的父母。我发誓，我长大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开心。直到我离婚后，我才意识到，可能我又走上了我父母的道路。我还是把自己的女儿拖进了一个破碎的家庭。让她承担大人犯下的错误。小孩子多么无辜多么无助，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掌握自己命运和情感的能力。她们只能接受父母的摆布，接受父母的各种折腾，接受父母强加给她们的生活方式。”

寇彦儿把脸埋在了许小麦的手掌中，“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错了，我想给小扣子一个开心的童年，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到。小麦，你要帮我。”

“彦儿，我很喜欢小扣子，真的很喜欢。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用代小扣子向我道歉，就像你会原谅她的错一样，我也会的。”

“谢谢你。”寇彦儿这才抬起头来，脸色终于舒展了一点。她相信小麦。

“彦儿，我有一个建议，我们去见一见云非吧。她总是会给我一些很好的启发。”

“好。”此刻的寇彦儿温顺得不行。

另一边，小扣子彻底失眠了。她依然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妈妈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了，她觉得似乎许小麦正在跟她争夺妈妈的爱。

妈妈呢？小扣子觉得妈妈变化了。而且是因为许小麦才让妈妈改变的。sophie也对妈妈很好，但是妈妈并没有因为sophie发生变化。这就是差别。

sophie和许小麦都给妈妈送好看的衣服，但是妈妈只喜欢穿许小麦送的，把sophie送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很少穿。

在小扣子看来sohpie送的衣服更好看，颜色特别漂亮，还有好看的蕾丝，好看的花边，总之blinblin的，很女人很女人的那种。

许小麦送给妈妈的衣服也好看，但是跟妈妈自己的衣服很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妈妈自己买的好看。就像今天妈妈穿的这件白衬衫。妈妈平时喜欢白衬衫，但是穿来穿去都是那样。许小麦送给妈妈的白衬衫，就只有一点点不同，最上面的纽扣是一颗珍珠，领子里配了一根细细的项链，项链下面挂了一个精致的环，正好套着那颗珍珠纽扣。一穿起来妈妈也显得特别有女人味。妈妈也喜欢得直接就穿去吃饭了。

小扣子看着妈妈的笑，竟然有点心慌。她就是感觉妈妈本应该给自己的爱被许小麦抢走了。